春意
清早,霍擎一日既往的在对门面打开的时候就醒了。
起床去漱口洗了一把脸后,就开始打拳。
厨房中传出响动,霍擎的动作也缓了缓。
余光往那厨房的方向瞥去。
昨晚回房后,霍擎细想了想,大概知道她为什么哭了。
就似他年幼在街边乞讨的时候一样,快要濒临饿死之时有人给他一碗馊饭,他都会痛哭流涕。
约莫是感动吧。
昨夜才哭过,今早就缓过来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阿沅端着早饭从厨房中出来。
想起昨夜自己在霍爷面前哭,还忆起那些臊人的回忆,所以一时不敢直接面对霍爷,垂着小脑袋,小声的喊:“霍爷,吃早饭了。”
霍擎看着她,沉默了一息才低沉的应了声“嗯”。
擦了身上的汗,才走了过去。
今日的早饭是手擀面。
一大碗的手擀面,上边铺了一层让人食欲大开的肉酱,桌面上还有一小碟的酱油拌黄瓜。
霍擎在清水镇待了近半年,早饭都是讲究解决的。
今日这早饭,算是丰盛的了。
即便不会下厨,但也知道这擀面的活要起个大早。
侧目看了眼不敢抬头的阿沅。思索了一下,坐下的同时,问:“昨日还没问你,那小铺可看中你的绣品?”
阿沅也坐了下来,垂着脑袋,轻声应:“掌柜的让我在十日内交三十个香包。”
“嗯。”霍擎是闷性子,问完之后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气氛一时沉闷了下来,霍擎倒想到了别的事情:“你阿娘他们,我会隔三差五给夏俊些银子去买些吃食,让他顺道打听,掌柜见他是个孩子,许会顺嘴就说了。
阿沅抬起头,吃惊的看向霍爷。
霍爷却是心细到连这事都给安排了?!
阿沅觉得心跳又快了。
顿时一双杏眸发亮,面色绯红的露出个浅浅的笑意:“谢谢霍爷。”
霍擎见她终于抬头了,神色淡淡道:“不必言谢。”
阿沅昨晚认定了霍爷后,便越发觉得霍爷人好。
想到要勾霍爷的事,阿沅忽然就想起了在何家时的时候。只要她一笑,老太太就会骂她是个狐媚子,说她想出去勾人。
以前阿沅无端被骂,心里难受,可如今想来,倒是有了门道。
要勾霍爷,那要不就对霍爷笑一笑?
这么一想,阿沅对着霍擎笑颜更灿。
那一张娇媚粉嫩的小脸上,一笑起来就似新绽开的桃花儿一样,艳得招人容易起了折下的冲动。
霍擎喉头动了动,忽然觉得口干得很。别开目光,端起面前的粥,也顾不得烫,直接喝了一大口。
心道她之前也没有这般爱笑,今日怎就笑得这么的明媚?
第二日下午,打了二两酒买了包豆子回来的夏俊,忙把自己打听来的事情告诉霍擎。
“掌柜说那对住了许多日的夫妻,前日一早就离开了。”
霍擎听了他的话,把二两酒的葫芦给拿了,留给他一包炒豆子:“看着铺子。”
说着就转身进了后院。
夏俊眼巴巴的看着霍爷进了后院,心里失落落的。
他也想进后院,也想和霍家姐姐说说话呀!
霍擎入了后院,一眼就瞧见了在屋檐底下做针线活的阿沅。
许是太过认真,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霍擎站在几步之后,站了片刻她也没发现,随即咳了两声。
听到声响,阿沅下意识的抬头望了过去。一见是霍爷,顿时目波澄澈,嘴角弯弯,明媚如花。
“霍爷,怎了?”
霍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自前晚后,阿沅更爱笑了。
敛了敛神,霍擎道:“你阿娘他们前日就回去了,不用特意躲着了。”
听到阿娘他们回去了,阿沅眼神一亮:“当真?”
霍擎“嗯”了声,解释:“方才夏俊去小食馆打听过了。”
阿沅现下最担忧的莫过于是被阿娘他们发现,从而被带回何家村,如今阿娘也回去了,她起码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了。
在这段时日内,若是嫁给霍爷,那她更是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阿沅脸颊上染上几丝霞色,随即问:“霍爷,晚上吃饺子好不好?”
霍擎点头:“都行。”
想了想,他道:“需要什么你去买,我拿银子给你。”
说着也就回了屋,拿出了两串铜板给她:“两百文,下个月的过几日我再给你,或者你用完了再问我要。”
七月就还有四五日了,二百文应当也够了。
阿沅身为半个厨娘,也没有先前那般怯弱。放下了针线活,大方接过银钱,声亮音柔的应了一声“好”。
回屋子戴上了自己缝的面纱,出来后挎着个篮子准备从铺子正门出去。
原先只有槐树巷的人知道霍氏打铁铺的霍铁匠凭空多出了妹子,到现在附近的一块都知道了。
阿沅从正门出去和后门出去也无甚区别了。
只是阿沅怕经过巷子时被邻居拦下,所以只敢从正门出去。
铺子除了霍爷也没别人,阿沅看准机会从后院出来。
“霍爷,我去去就回。”阿沅打了招呼,便出了铺子。
才出铺子,一声清亮的“霍家姐姐”从身后传来。
阿沅:……
霍擎:……
阿沅转头望去,就见夏俊从巷口处撒开脚丫子跑了过来。
小半距离,眨眼间就到了阿沅的面前。
“霍家姐姐,你要出去买菜吗?”
阿沅看了眼铺子中面色冷冷淡淡的霍爷,又看回他,微微点了点头。
“霍家姐姐,你带上我一块吧,我力气大,我能帮你拿东西!”小夏俊甚是殷勤的说道。
阿沅默默的看了眼他的小细胳膊,委婉道:“我买得不多,我自己能拿得动,”
夏俊又道:“霍家姐姐你才来镇上不久,肯定认不得路,我带你去市集。”
这回还没等阿沅拒绝,霍擎把他拎了起来:“她怕生,你莫纠缠。”
被拎着后衣领,双脚被迫离了地的夏俊蹬腿:“霍爷你放开我,我要和你妹子去市集!”
阿沅为难的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霍爷。最后只能像哄小弟那样哄夏俊:“你等我回来,我回来做饺子让你过来吃一些。”
说完后,又看向霍爷,毕竟是霍爷出的银子,她怕他不高兴。
霍擎应道:“好好待着,有饺子吃。”
听到有吃的,夏俊仰起头,眼神扑亮扑亮的看向拎着自个的霍爷:“那我多吃几个成不成?”
真是个吃货。
霍擎点头。
阿沅也浅浅一笑,随而转身往市集而去。
买了肉和韭菜,正要离开市集,就有一个小贩把她拦了下来,让她买他的货。
“小娘子你等等,我与你说,这两日有山民抓了一笼子蛇到镇上时,笼子翻了,一笼子蛇都跑出来了。到现在都没抓完回来,小娘子,买些雄黄洒在家中防一防吧。”
听到蛇,阿沅脸色一白。
阿沅随着阿娘嫁到何家村的第一年,继姐撺掇堂兄们抓了无毒的小蛇放在她屋中的小盆中,阿沅被吓得连续好几个月都做噩梦。
因自小被蛇吓过,以至于到了现在,闻蛇色变。
小贩见小娘子露在外边的一双杏眸中有惊慌,就知道有生意,忙道:“那些可毒着呢,要是被咬上一口,运气好的还能捡回一条小命,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小命就没了。小娘子还是买些雄黄撒在家中好些,晚上睡觉也能睡得安心不是?”
阿沅就是怕蛇,可也不会乱花银子。
恰巧这时一旁买韭菜的大娘看不过去他吓人,就讽刺道:“你怎地不说那一笼子蛇都差不多抓回来了,且就只剩下两条无毒的小蛇没抓回来?来一个人你就吓人,昧着良心赚黑心钱!”
买雄黄的小贩被戳穿了,顿时脸红脖子粗的骂道:“你买你的菜,我卖我的雄黄,井水不犯河水,你作甚坏我的生意!?”
“我就看不惯你讹人!”
阿沅看着他们两个人吵了起来,暗暗的呼了一口气,悄悄的跑了。
回打铁铺的时候,阿沅还在想那买菜的人说的话——一笼子蛇,还有两条没毒的小蛇没抓回来。
不管是有毒无毒,阿沅一想到那黏黏糊糊的蛇就头皮发麻,浑身不对劲。
随即晃了晃脑袋,暗道有霍爷在,总该不会走那等霉运的。
回了打铁铺,夏俊就在铺子外眼巴巴的等着了。
阿沅笑了笑,挎着篮子入了铺子,进了后院。夏俊倒是想跟着,但被霍爷凉飕飕的看了一眼,就不敢了。
阿沅开始剁馅,揉面擀饺子皮,一套功夫下来,等蒸好第一份饺子后,也快到霍爷关铺子的时辰。
没有蒸笼,只有阿沅后边用小竹子编的蒸片。一次蒸得也不多,能让霍爷吃得有七八分饱的话,起码得蒸两次多。蒸三次,她只吃一次的一半。
她把蒸好的分两碟子装,然后走出厨房撩开了帘子的一条缝,见外边只有霍爷和夏俊,便喊了声:“可以吃饺子了。
铺子中的一大一小相视了一眼,霍擎开了口:“关门。”
想着吃饺子的夏俊,非常积极的去帮忙关门。
关门后,跟着霍擎进院子的夏俊,看到变得整洁又干净的小院,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这还是那个小破院吗?
忽然觉得有人烟了,一点都不像是霍爷住的院子。霍爷先前赁下这个铺子后,夏俊还跑过来过,那时候这小破院可比没赁出去前更乱更破呢。
夏俊吃惊过后,又跑去和大黑马打招呼去了。
在阿沅面前高冷的黑煞,对夏俊也是爱答不理,只埋头吃着自己的干草。
逗了一会后,夏俊去洗了手。
因霍擎当时只做了两张高凳,所以坐在阿沅位置上。
阿沅也没在意,把两碟饺子放到了桌面上,然后继续进厨房中包饺子蒸饺子。
阿沅干活利落,一眨眼便包好了一个饺子。饺子包得圆滚滚的,白白胖胖的讨人喜。
屋檐下,夏俊夹了个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咬了一大口,饺子一入口,顿时瞪大了眼睛。
一双眼眸亮闪闪的看着眼前的霍擎,“霍爷,霍姐姐包的饺子太好吃了!”
霍擎“嗯”了声,拿起了筷子,也夹了一个饺子放入口中。
确实是可口。
夏俊塞着饺子,口齿不清的说着,“霍爷,你妹子怎么这么贤惠?”
霍擎往厨房那边看了眼,收回目光后沉默许久也不动筷。
“霍爷你怎么都不吃呀?”夏俊见他沉默,便问道。
霍擎继续动筷。面上冷冷淡淡的,心下在思索自己只是收留她住下,给她一日三餐,却让她忙里忙外,是不是有些过意占便宜了?
阿沅把刚蒸好的饺子又端了出来,热腾腾的饺子,飘散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夏俊知晓粮食贵,吃了一碟也没有再闹着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夏俊下了椅子后,乖乖的道了谢谢,归家去了。
阿沅吃得不多,吃了小半碟就吃不下了。
因出了一身汗,便早早温了水,趁着霍爷去水井打水,她便把热水端回了屋中。
脱下外边一层里边一层衣服,仅剩小衣的时候,不知怎地,后背一阵阴渗渗的寒意袭来,冷的阿沅打了寒颤。
下意思的转头看过去。一转头,便与一双渗人的竖瞳对上了目光,看到那吐出来的红信子,阿沅几乎晕厥。
浑身僵硬,便是惊叫声都梗在了喉咙中,不敢动不敢喊。
院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即是倒水的声音,可这些声音阿沅全都听不到。
阿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凭着本能的屏住了呼吸,手慢慢伸出,抓住了放在了长凳上的衣服。
与那金黄色的竖瞳对视着,慢慢的慢慢的倒退,伸出手拉住了门扉,缓慢的从背后把门打开。
打开了门后,再退出屋子外,一气呵成的离开了屋子。
出了屋子后,惊慌失措的跑出了堂屋。
霍擎把两桶水倒入了水缸中,提着桶转身正要再去提两桶的时候,便看到白玉一般的阿沅只穿着一件小衣从屋中惊慌的跑出。
小小的一片绿色,许是年岁偏小的时候所做,而随着年岁增长,已然包裹不住呼之欲出的春色。
娇娇嫩嫩的春色落入霍擎眼中。
霍擎呼吸一滞,喉间一滚,所有的热气全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