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姜芫看信上所说的时间,深觉辰时正点见面也太早了。
转而吩咐绿烟:“你去告诉送信的人,让他回去问问他主人,可否改为巳正二刻会面。”
“嗳,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绿烟就小跑着回来了:“姑娘,奴婢说了,他说待会再来给姑娘回话。”
果然,半个时辰后,姜芫收到了回信,上面只写着“可”一个字。
“姑娘,姑娘,您明天要去和陆世子幽会吗?”绿烟满眼放光。
姜芫脸一黑:“什么幽会?”
绿烟赶紧捂住嘴巴:“奴婢说错了,不是幽会,是见面。”
对,就是个普通的见面,姑娘脸皮薄,不能说实话。
真是越描越黑。
姜芫无奈,故意板着脸:“别胡思乱想,该去如意院陪母亲用饭了。”
她提前禀明了柳氏,第二日便出门去往一品楼。
双画站在门口,望着阴沉的天:“姑娘,今儿天有些凉,还是穿上披风罢。绿烟,去拿把伞来。”
她们刚出了院子,躲在石榴树后的绿衣婢女就飞快跑到风荷院报信了。
“三姐当真出门了,只她一人?”姜芙拿着针线的手一顿。
“千真万确,而且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三姑娘本就生的好看,方才奴婢一瞧,真是天仙般的人物……”
小丫鬟正眉飞色舞的说着,就被红蕖打断了:“行了,你先回去罢。”
她浑然不觉姜芙的不悦,接过红蕖给的银簪,高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红蕖试探道:“姑娘,三姑娘是不是去见陆世子了?”
姜芙沉容,盯着绣绷子许久,突然拿起簸箩里的剪子扎进去,霎时间裂帛声响起,划过之处,丝线零落,就快绣完的帕子就这么毁了。
红蕖吓了一跳,捡起绣绷子,心疼地道:“您这是做什么呀,这是您绣了好几天的。”
又是一声巨响,姜芙把剪子狠狠掷到地上。
“凭什么她能轻易抢走我的东西!”想到在宁国寺时陆维景对她的冷漠,她对姜芫更加恨之入骨。
“连皇后都对她另眼看待,就因为她是嫡女吗?”
红蕖噤若寒蝉,不敢接话。
姜芫还不知道自己又拉了一波仇恨,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品楼。
一品楼处于最繁华的位置,生意既不红火也不冷清,在问过茶博士后,她上了二楼。
陆维景早在两刻前就到了,听到敲门声正好是巳正二刻。
“三姑娘可真是准时。”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
看着来人,他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不由又多看了一眼。
姜芫今天穿着一身姜黄色小袄,外面是一件松花色绣牡丹花披风,露出下面桃红色绣花鸟马面裙,款步姗姗,绰约多姿。
素手一抬,揭开帷帽,露出一张细润如脂的脸。鬓挽乌云,红色的珠子垂下,映在雪肌之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宛如朝霞映雪。月眉星眼,顾盼生辉。
整个人明艳娇媚,美不胜收。
比在宁国寺见到时更好看了些。
陆维景这样想着。
难道她是为了见自己特地打扮了一番?
怪不得她要延后见面的时间,想来是他定下的时间太早,忘了女孩子需要梳洗打扮的。
是他考虑不周了,等下次……
不对,绝不会有下次。
姜芫在他对面坐下,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捉摸不透,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陆世子?”
难道她今天的妆容不合适?
双画和绿烟好像特别热衷于打扮她,素日也就罢了,听说今天她要和陆维景见面,很是兴奋,光选裙子就花费了半个时辰。接下来又是梳头又是挑选钗环。由于她态度坚定,两人才勉强给她只涂了一点点胭脂。
陆维景不会眼神这么好,一打眼就看出来了罢?
“呃,我们说正事罢。”他以手抵唇,掩饰性轻咳一声。
姜芫没再多想,问道:“不知世子查出了什么?”
陆维景微撩袖子,给她斟了一盏茶:“福德,他杀了人。”
“杀人?”
“是。”陆维景淡淡瞥她一眼,“偎翠阁。”
这名字,一听就是秦楼楚馆。
就算去寻欢作乐,好端端的怎么会杀人呢?
陆维景解释道:“福德在偎翠阁有个名叫露浓的相好,与她说好过段时间为她赎身,不许她再接客,谁知露浓背着他偷偷接客。有一天被他当场撞见,愤怒之下与那人厮打起来,一时失手用花瓶把人砸死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京城没有听到一丁点风声?”
“当然是有人及时压了下来。”陆维景呡了口茶,“你认为姜家二夫人有这个本事吗?”
姜芫明白了什么:“背后那个人是谁?”
陆维景放下茶盏,用瘦长的手指蘸了水,在桌面写了什么。不过一瞬,字迹就被风干了。
姜芫一怔:“豫王?”
细细思索,其实豫王有动机这样做。让祝家和姜家联姻,姜家就真的上了豫王的船,还可以顺势拉拢陆家。恐怕福德会杀人,也是豫王一手设计。
“二婶当初还为自己的谋划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姜芫笑了笑,“此事刘家知情吗?”
“三姑娘不妨猜一猜。”
姜芫不答。
陆维景又道:“恕我多言,福德不能留了。”
家仆杀人,其实是和姜家无关的。但总有多事的言官御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弹劾西宁侯一个治家不严,再经过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很有可能会传出姜家家仆仗姜家之势欺人的传言。
怪不得当时福德死活不肯说出什么把柄落到了刘氏手中。因为不说出来他还能活着,说出来柳氏绝不会饶过他。
“我怕计划失败,豫王会迁怒姜家,继续拿福德杀人之事做文章。”
“解决此事其实不难。再者,豫王也不敢把姜家得罪狠了,该收手时他会收手的。”陆维景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姜芫心中有了主意,轻轻颔首:“今日之事,又要多谢世子。时辰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未免别人看到说闲话,姜芫先离开一品楼。
“姑娘,您这么快就和陆世子谈完了?”绿烟惊讶。
今天她给姑娘打扮的这么美,陆世子舍得让姑娘离开吗?
姜芫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回府。”
她延迟会面时间,就是为了能在外面吃饭。
双画“呀”了一声:“姑娘,您的帷帽呢?”
姜芫下意识摸摸头:“我好像忘在了楼上雅室。”
趁着才出一品楼不久,还是尽快回去取。
她也没有吩咐丫鬟,自己亲自去了。
推开门,闻到一阵女子的幽香,六目相对,皆是怔住了。
姜芙竟然在此处,并且坐在陆维景的侧面。
这一刻,她的心又难受的像针扎一般,明明是宽敞的雅室,她却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这是原主留下的情绪,可还是恨不得去撞墙。
怎么能这么不争气呢,怎么能这么不争气!
陆维景见她脸色难看,立刻站起来:“发生了何事?”
姜芫绕过他,拿起桌上的帷帽,转身就走。
可她越想越气,留下一句:“世子可真会时间管理。”
刚和她见完面又和她妹妹密会,哼。
陆维景眉头紧锁。
他不明白姜芫这话的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不待他询问,姜芫已经戴上帷帽飘然远去。
姜芙绞着衣角,声音低落:“世子,三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必须告诉你……”
“够了。”陆维景再也不想顾忌该有的风度,“四姑娘,请你自重,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就不要怪我了。”
姜芙身姿纤柔,弱不胜衣,此时眼含热泪,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忍心苛责她,但是陆维景已经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她难以接受前世对她一片痴情的陆维景变成这样:“你怎么不相信,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三姐绝非你的良配,我们才是两情相悦……”
“你说的我全然不信,除非我是傻子,而且我没那么寡廉鲜耻。”他轻飘飘扫她一眼,“我眼光也没有这般差。”
姜芙身子一晃:“你……你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若喜欢她就是眼光差?
“四姑娘冰雪聪明,想来能明白我的意思。”陆维景半点也不怜香惜玉,“身为我未婚妻的妹妹,你更该明白什么是避嫌。”
说完,毫不留情的拂袖离去。
姜芙再也忍不住,把桌上的茶盏拂落。
正在下楼的陆维景吩咐:“打碎的茶盏让她自己赔。”
瑞兴呆住了,公子说什么?
陆维景嫌弃地睃他一眼:“难道还要我替她赔?”
瑞兴讪讪一笑:“小的这就去和掌柜的说。”
远离男女主之后,姜芫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带上双画绿烟去望月楼吃饭。
掀开窗帘,极目远眺。看见酒旗招招,人来人往。又见乌云低垂,挤挤挨挨,天像是比刚出门时更阴沉了。
“咦,那边怎地这么多人?”绿烟道。
姜芫望去,却见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似乎还有人维持秩序,少倾门前就排起了长龙。
她兴味盎然,拈起一只栗子糕边吃边看。
这时送饭菜的伙计进来了,绿烟随口问道:“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
伙计伸长脖子一瞧,笑道:“前两天对面新开了一家医馆,听说有两位大夫医术十分高明,而且心地善良,给人治病分文不取呢。尤其那位女大夫,不但相貌好,还有一副菩萨心肠。很多人听说了此事,都去那边诊病呢。”
饭摆好后,他就退了出去:“三位慢用。”
姜芫看的入了神,手拿着栗子糕忘了吃。
听见双画叫她用饭,她应了一声,不自觉手一松。
“姑娘,姑娘。”绿烟捂着唇惊叫。
“怎么了?”姜芫不解。
绿烟指指窗子:“掉了。”
姜芫看了看自己的手,神色凝滞了一瞬,赶紧趴到窗子往外瞧。当看见楼下那人时,她几乎忘记了如何反应。
绿烟小心地道:“姑娘,是不是砸到人了?如果人家怪罪,您就说是我砸的。”
“姑娘,您怎么不说话?”双画走到窗前,看到楼下的人也是大吃一惊,“陆……陆世子?”
此时的陆维景骑在马上,一双乌眸湛湛,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姜芫。
而他那只习惯了握剑的右手,正夹着咬了两口的栗子糕。
姜芫抚了抚狂跳的心脏,快速转过头。
她觉得,她现在应该下去安抚一下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