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蜕变伊始（一）
初夏没有回来，秦楚也没有来。
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地躺着。
思绪混乱无章，被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填满。茫然，愤慨，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翻滚着，叫嚣着。
床被温暖柔软，而我的心，却停留在那一刻，踏上冰块的那一刻。心底有冰冷的东西在疯狂滋长，化成尖锐的刺，将我的心扎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傍晚的时候，有女佣送来晚餐，我扫了一眼那些精致的菜肴，淡淡地说：“拿下去，我吃不下。”
房间内又剩下我一个人，我一言不发，出神地望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我开始有了倦意，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我不确定，因为这个梦是这么真实，就像真的一样。
昏黄迷离的灯光里，放着暧昧慵懒的音乐。
我缩在一个结实沉稳的怀抱里，嘻嘻笑着。强健有力的手臂勾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脸带近一些。那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坏笑着咬我的脸颊，我的鼻尖，我的嘴唇。又顺着下巴往下，往脖颈肆虐而去。
我低吟出声，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凌厉不羁的眼神，英挺的眉眼，笔直冷酷的鼻梁，是我所熟悉的。
他注视着我，眼睛由于情欲而迷蒙起来，俯下脸深深吻住了我，轻声喃喃着：“小言，小言……”
我仔细辨认，那张脸却模糊起来，幻变成我昏迷前的那个人影，在我眼前摇荡着。
额头突来一阵凉意，将我从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的睡梦之中惊醒。
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沉静精致的面孔，那双温和的眼睛，正浅笑着看着我。
“你发烧了。”兰堇将手里沾了冷水的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擦拭。
我一愣，他这句话唤起了我心里某些记忆，一闪而过。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感觉到浑身有种不正常的燥热，酸痛的四肢也更加无力。
“你怎么会来？”
兰堇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轻笑了，说：“我来看你死了没有。”
我也笑了，声音有些沙哑：“差不多了。”
“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怎么你们都这么说。”我想起初夏说的那句你不会死的，心头浮起阵阵寒意，说：“第一次训练就如此凶险，我可不知道我的小命还能熬多久。”
兰堇好看的眉眼淡淡地，看着我的目光温柔如水，他说：“相信我，迷迭，秦楚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死的。”
“也对，他会先让我生不如死。”我玩笑般叹气道。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兰堇将毛巾放进水盆里，轻轻地拧干之后，又徐徐擦我的脸。
“我怎么想不重要。事实就是如此。”
“呵呵，迷迭，事实是我们永远看不到的。”
“怎么说？”
兰堇说：“越不像事实的东西，才越是事实。”
我有些懂了，问道：“你的意思是，秦楚不是在害我，而是在帮我？”
兰堇笑而不语。
我苦笑一声，说：“这个理由可不是一般的牵强。”
“迷迭，受些皮肉之苦，你得到的却远远不止这些。”兰堇说：“比如说，一颗冷酷的心。”
我挑眉：“冷酷的心？”
“在这里，必须拥有这么一颗心，你才能游刃有余，脱颖而出。”
“风信说，这里的人都是没有心的。”
“不，没有心的人，就不算是人了。”兰堇说：“迷迭，你必须成为不一样的。”
“那你呢？”
“我？”兰堇笑了笑，若有所思：“我的心虽然还在，却已经是残缺不全的。”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不一样。那双星辰一样发亮的眼眸，竟蒙上了一层朦胧。
“你是有意过来提醒我的？”想到这个，我心里不由得一动。
“秦楚明天会来看你，”兰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你必须让他知道，你是不一样的。”
他不需要再说下去，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你在帮我？”
兰堇微微挑起了唇，说：“算是吧。”
“为什么帮我？”
兰堇停了一下，朝我俯身过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帮你。”
“为什么想帮我？”
“迷迭。”兰堇低低喟叹，水墨般的眼眸里光芒闪烁，他压低了声音，却足够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有种预感，我们会成为同类。”
“同类？”
“是。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们从第一眼开始，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吸引对方？”
我抿唇不答，眼里却是一动。
“虽然你这张脸是假的，但你这双眼睛，”他伸出手抚摩着我的眼睛，轻轻道：“却是真的。”
“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看到一双真实的眼睛。”兰堇说：“所以，我不会让它们被毁掉。”
兰堇的表情带着认真的光彩，我不禁看得有些痴了，问：“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过了一会，他轻笑了声，坐直了身，说：“真心还是假意，有那么重要么？”
我点头：“很重要。”
兰堇微微一愣，想到什么，又说：“你刚才睡着的时候，在叫一个名字。”
“叫一个名字？”我有些意外。
“嗯，听起来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兰堇看着我，笑道：“要不要我告诉你？”
“不，不用了。”我轻声道。
我知道有些东西，我必须忘掉。
兰堇说的对，我必须拥有一颗冷酷的心，生动却冷酷的心。
就像秦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