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齐瞳将一盏落地灯打开, 狭窄的屋子里终于有了光。
迟遇将手机摄像打开，架起来对准邹清：“说吧。”
齐瞳暗瞄迟遇，见她面上似乎覆盖了一层冰霜，眼里暗藏杀气, 让人非常陌生。
邹清刚才被她踹的那一下伤得不轻, 嘴角磕破了, 浑身是汗, 看上去老了十岁有余。
“你想知道什么。”邹清看着地面, 双唇微动。
“从明鹏生物创立之初说起。”迟遇说，“我要了解你们整个克隆产业。”
邹清目光往手机摄像头的方向挪了挪：“要是将这件事说出来的话, 我和死也没两样了。”
“但你儿子还能活。”迟遇说, “我可以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且永远保守秘密，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迟遇在这里顿了顿，补了一句：“也不让何溢知道。”
邹清听她话中的暗示, 渐渐拧起眉，忍不住重新审视迟遇。
迟遇将手机摄像暂时关闭, 对邹清说：“需要我说得再详细点吗？你, 是何溢的情人。八年前你生下邹昊，也就是何溢以为的亲儿子，但他并没有和你结婚的打算, 所以邹昊也只能入你的籍。这些年何溢对你的儿子不咸不淡也不关心, 缺席了邹昊所有的家长会和学校活动, 看得出来他对你们母子丝毫不上心。但即便如此, 要是被他知道那件事也会怒不可遏的吧？毕竟没人会愿意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特别还是对男人而言非常重要的子嗣问题。”
别说是脸色越来越差的邹清, 就是一路跟着迟遇一起调查的齐瞳都有点困惑。
遇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的确调查到了何溢和邹清是情人的关系, 邹昊是何溢的儿子。都不用花心思鉴定，从长相的相似程度也能看得出来二人的父子关系。
那遇姐现在说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见邹清双唇颤抖着未开口，迟遇替她说了：“邹昊，本身就是个克隆人。他虽然是你亲自生出来的，但并不是你儿子。何溢还有个孪生兄弟在九年前过世了，之后的十个月你就生下了邹昊，这是巧合吗？”
何溢有个孪生兄弟死了很多年，这件事是齐瞳调查出来的，她也知道。
知道归知道，却没有结合邹昊的生日来猜测别的可能性。
迟遇这么一说，齐瞳浑身都起了一层毛。
不会吧……
迟遇道：“还是说你生的邹昊，就是何溢那个过世的孪生兄弟的克隆人？你很爱他吧，连他的克隆人都不舍得放进培养皿里发育，怕出任何一点纰漏，宁愿自己经历十月怀胎的辛苦，自己生……”
“够了！”邹清大喊一声，打断了迟遇的话。
邹清的脸色惨白，齐瞳也没好到哪里去。
迟遇的意思是……邹清利用克隆技术，自己孕育了死去恋人的克隆人？
而那个克隆人的本体还是何溢的孪生兄弟，所以才会长得相似，连何溢都没有发现。
齐瞳抿了抿嘴，这可太刺激了。
要是何溢知道这件事，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被利用，头顶青青草原，恐怕邹清和邹昊都不会好过……
迟遇说：“我说会将邹昊送到安全的地方，就一定能做到。至于你，只要坦白从宽争取立功表现，说不定有生之年还能活着出来。到时候还能跟你的‘儿子’兼情人相聚。”
迟遇将手机摄像再一次打开：“现在可以说了吗？”
邹清嘴角的伤口已经在自己反复的碾咬下破得更严重，但此刻只有疼痛才能缓解她的压力。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迟遇逼入绝境。
“明鹏生物的克隆技术……你不是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吗？”邹清声音很低很慢，嗓子也哑了，“还需要我说什么？”
“克隆的过程，全部说明白。”迟遇就是要收集证据，用来彻底捣毁明鹏生物的罪恶产业链，将何溢等人绳之以法。
邹清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后说：“我不是技术人员，我只负责运营。所以对于克隆技术本身我也不太了解。”
迟遇说：“就说你了解的部分。”
“……克隆技术是非法行当，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小心谨慎。明鹏生物是会员制的，只有通过会员介绍才能成为明鹏生物的客户。我们就是为一些有需求的客户克隆‘备用品’。你知道，像你们这样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人有多金贵，你们的身份你们的生死所代表的不止是你们个人，还影响着无数人的命运，以及整个集团甚至国家的利益。明鹏生物所做的，就是在意外发生时，能够减少客户的损失，也等于是一份保险吧。”
邹清所说的和迟遇了解的差不多，不过当她用这么轻松的口吻来描述玩弄生命的无耻行径时，依旧让迟遇恶心透顶。
“克隆的过程无非就是皮肤取样后细胞建系，放入液氮中冷冻储存，什么时候用户想要克隆都行。最早以前都是找人类母体受孕，后期研发出了人造子宫，方便多了，也降低了泄密风险。”
“什么时候想要克隆都行？”迟遇问，“因为你们有催熟克隆人的能力吗？催熟会对克隆人的健康有什么影响？”
关于“催熟”这件事是大冉想要迷惑迟遇的时候告诉她的，对于邹清而言更是震惊，迟遇所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催熟，当然会有影响。”邹清嘴角扬了扬，像是想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情，“催出来的哪有自然发育的好呢？所以我才会选择自己孕育。”
迟遇冷笑道：“你倒是很自豪。”
“迟总过奖了，只是我了解这个行业，所以更加谨慎罢了。”
迟遇在C市走访的这段时间里，查到了冉禁和苏月珍最早的活动轨迹，是在十九年前冉禁就读一所私立小学的记录。
但是在那所小学仅仅待了一个月，她们就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迟遇查了很久，总算是找到了当年的小学老师，在迟遇的引导下那老师依稀记得有几个看上去像是外地来的人来找苏小淙，人有没有找到不知道，反正从那天之后，苏小淙就没再来上学了，连退学手续都没办。
结合冉禁自己填写的出生日期，十九年前她有九岁了。
迟遇猜测冉禁应该是所谓的“自然发育”，没有经历“催熟”这个过程。
邹清将她所知道关于明鹏生物的克隆技术说了个干净，从制造到出售的整个过程毫无保留。
即便是早就猜到的事情，迟遇和齐瞳亲耳听见她所说的话，依旧愤怒又毛骨悚然。
除了用“备用品”替代意外过世的“本体”之外，邹清也坦言，她们还会克隆器官，利用催熟技术让器官迅速长成，参与到客户的器官替换手术中。
邹清说，可惜催熟技术是近年才有技术突破的，要是早些年掌握的话，当初迟家母亲器官被夺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不过催熟的器官还是有缺陷，会衰老得比一般器官更快，和催熟的克隆人是一个道理。
“但在突发事件面前，也没有更多选择，不是吗？”邹清的语气轻松。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类比较特殊的客户，那就是对外貌非常在意的那一波人。
“移植大脑，换一具年轻的身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可比培育一个克隆人，或是换个普通的器官难多了，所以费用也高。这类客户大多数都是明星。不过即便移植大脑也只能保持容颜不改，大脑一旦衰老死亡，他们一样要死。”
邹清的话让她们想到了汪欣仪。
所以年过六旬的汪欣仪，是直接移植大脑到更年轻的身躯里？
那些身躯原本的大脑呢，就这样被替换、丢弃了？
迟遇和齐瞳同时一阵恶寒。
明鹏生物的客户遍布全世界，据邹清所说，如今从他们手里出去的克隆人的数量已经过千，且深入社会的各个领域。
甚至已经有了克隆人的后代。
“克隆人的后代？”齐瞳总算是没能忍住，发问了。
“这有什么好疑惑的？”邹清说，“我们明鹏生物出产的产品，除了部分催熟的或许会有先衰隐患之外，其他自然发育的克隆人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除了出生方式不同之外，敲除了劣质基因的他们甚至比普通人类更健康，更优秀。他们的后代也会和他们一样，无限接近于完美。”
迟遇：“你也知道他们除了出生方式不同之外，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却还称之为‘产品’。”
邹清不想和迟遇在这里咬文嚼字：“迟总想要怎么理解都行，我只是从我的专业角度来解释这件事。”
迟遇暗暗舒出一口气，将手机拿回来，关闭了摄像，一边回看一边问：“冉禁是怎么诞生的，当初你将她从C市带去了什么地方？”
邹清有一时间的沉默。
齐瞳有点不解，邹清看上去顶多四十出头，冉禁诞生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吧，难道那时候就为明鹏生物工作了？
还是说……
齐瞳灵光一闪，再看向邹清，试图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端倪。
迟遇用三根手指支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邹小姐移植过大脑，对吗？”
其实在来之前迟遇都没有想到邹清克隆出一个更年轻的自己，再将那个自己残忍杀害，霸占她的身体。
只是在C市调查的时候，有一件事引起了迟遇的注意。
当初住在苏家对门的阿姨说，苏月珍失踪之后冉禁到处找她，找了两个月也没有结果。
后来冉禁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迟遇一直让阿姨回想带走冉禁的那个女人有什么特点，阿姨想了又想，都快二十年了，想不起来很正常，只记得是个颜正条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女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身后还跟着一帮男人。
“哦！对！”阿姨最后终于想起来一点，“她眉心有颗红痣！是是是，那颗红痣很特别，跟观音一样。”
眉心有很醒目的红痣？
一说到红痣，迟遇想到的第一人就是邹清，只是邹清的红痣在鼻尖上，阿姨说带走冉禁的人是在眉心。
年龄也对不上。
要不是刚才邹清突然提到移植大脑换一具新的身体，或许迟遇这会儿还没能想到。
就像露露的克隆体发生了毛色的位移，邹清的红痣也在她的克隆人身上发生了位移，从眉心移到了鼻尖。
迟遇猜测，当年那个带走冉禁的邹清今年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或许已经换了一具更年轻的身体，以保持容颜不老，更加匹配邹昊母亲的身份。
用这具年轻的身体孕育孩子，也更容易一些。
迟遇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邹小姐或许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具幼体，和邹昊差不多年纪的女童，正在缓慢自然发育。等到邹昊，也就是你过世男友的克隆体长大成人，你就会将自己的大脑再次移植到那具年轻女人的身体里，和他相遇相知相伴，名正言顺地成为伴侣，对不对？”
迟遇的话让齐瞳寒毛倒竖，而邹清沉默得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邹清胸口起伏了几道，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说：“迟总的脑子的确很好使……”
也就是默认了。
“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迟遇再问一遍，“冉禁是怎么诞生的？当初你将她从C市带去了什么地方？”
邹清说：“明鹏生物所有产品都是客户下单才会开始制作，你的冉禁也不例外。当初将她从C市带走的的确是我，带她去的地方么……”
邹清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说。”迟遇咬着牙关，挤出这个字。
邹清看向她，似乎在计算自己说谎或说真话，将会得到什么样区别对待。
迟遇晃了一下腿，被她踢怕的邹清很快说：“带她去了一家私人医院。”
“私人医院？”迟遇用不信任的语气反问。
“是一家，精神病院……等待冉铭和贺枝来见她。”邹清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