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想要将这么多考卷誊抄一份,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林蔻想了想，问道：“林家识字的人多吗？”
贾敏笑了笑：“还是挺多的，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个吧。我让他们分两批轮换着帮你们抄写考题, 隔一段时间就给你们送一批过去, 应该够用。”
林蔻算了算，五十个人分两批，一批就是二十五。
即便每人每天只能抄两张考题, 一天也有五十张，完全足够了。
毕竟, 她也不是什么魔鬼。
但就这么让人做白工还是不行的，于是林蔻提出花钱雇佣那些人帮自己抄写试题：“就按试题的数量算，一张给……”
林蔻正思索着抄写一张试卷要给多少钱才合适，就听贾敏否决了这个提议：“他们本就是林家的仆人，林家每个月都要给月银的, 不必再另外支付他们银钱。若你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在抄完试题后给他们每人一份奖赏。也不需要太多，每个人给两吊钱就够了。”
林蔻犹豫了下：“他们都是林家的仆人, 我本来不该多事。但这五十多个识字的人各自的水平应该不一样吧？而且每个人抄写考题的速度也不一样, 若是按照夫人的意思轮班，而不得给出其他奖励的话, 也许没办法提高他们的速度？若只是如此也没事, 但若是让那些抄得又快又好的人与其他人得到一样的钱，会不会不公平？”
贾敏一愣：“那你的意思是？”
林蔻笑了笑：“我在想，若是林家不缺人的话，要不就干脆将这五十多个人全部抽调给我抄考题？他们抄考题的这段时间，林家干脆断了他们的月银，由我来支付他们的报酬。按照字迹清晰整齐的标准, 每抄写一份就支付一定的钱财，抄得越多，我给得越多。你看如何？”
贾敏顿住，思索半晌后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林蔻见她没有立刻否定，便继续说道：“这样也能提高他们的积极性，指不定还能减少将考题抄完的时间。”
贾敏点头：“那行，我回去与老爷商量之后，明日给你答复。”
林如海自然没有意见：“只要不把原件损毁，林蔻想怎么做就按照她的意思做吧，反正只是一些考题而已。”
贾敏见他这样说，次日给林蔻说了声便直接将识字的人叫到了主院。
这年头读书并不容易，所以识字的人也少。
林家能有这么多识字的仆人，即便是放眼全国也是独一份，林家也挺在意这些人的，平日给他们安排活计的时候也都会更轻省。
虽然对贾敏口中的，这段时间林家不支付月银，自己能赚多少看自己本事的说法有些不满，但林家仆人并不似荣国府一般“尊贵”，贾敏在林家也有绝对的统治力，所以当她开口后，大家也都应了下来。
贾敏特意将藏书小楼对面的小院整理出来，在里面摆放了五十多张桌子——
她原本是想要分两批轮换抄写，但这群人在知道抄写试题有钱拿，休息却没有月银后，竟全都找到贾敏想要每天都抄试题。
按照贾敏的建议，每抄写完一份试题就可以给两文钱。
林蔻之前还担心会不会太少，但等发现自己低估了这群人的抄写速度，这五十多个人中即便是抄写速度最慢的人，每天也能抄写十份考题后，她就彻底不管了。
也就五天时间，林蔻就收到了近四百份考题。
因为不了解甄赋的水平，林蔻一开始让人抄写都是每三年的乡试考题——
虽然乡试也是三年一次，但与会试殿试不同，乡试考题也是各地官府自己出题，所以每三年一次的乡试光是考题就有近百份。
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林蔻手中的四百份，尚不足林家收藏的乡试考题的十分之一。
然后，她就将考题带回家，交给甄赋：“你看看这些考题的书写内容自己能看清吗？对你的阅读有没有影响？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明天就开始才锻炼你的考试能力了。”
那些仆人虽然识字，却肯定不会每天花几个时辰练字。
所以，这些考题的文字真就只是整齐并能让人认清书写的内容而已，但很多繁体字的字形太复杂，写出来的字抖大一个，若不写大一点儿完全就是一团儿墨，所以考题上面是有一部分文字看起来比较突兀的。
但林蔻自己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甄赋是什么感觉了。
甄赋看着林蔻手中厚厚的一沓考题：“……”
虽然知道夫人是为了自己好，但看着那一沓试题，他还真没办法高兴起来。
别说是他对考试有心理阴影的现在了，即便是他当年读书考试顺风顺水，完全没遇到半点儿挫折的时候，知道自己将要考这么多试题，心情也没办法高兴起来吧？
这也太狠了！
但林蔻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甄赋吐出一口气，从林蔻手中接过考题。
只是一眼，他就眼前一阵眩晕。
但可能是因为考卷的文字与正式考题的标准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所以他在眩晕之后立刻闭眼，倒是很快恢复过来。
等再睁开眼睛，他的感觉就好多了。
甄赋坚持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再次闭上了眼睛。
林蔻将考题拿到手上：“看来你对考卷的心理阴影也挺大？但比起之前见到号房的反应，似乎又没有那么大？”
甄赋缓过神来解释：“应该是考卷上的字体并非科举专用馆阁体，文字大小也不完全一样的原因。我刚看到考卷的时候反应很强烈，差点儿就晕过去了，后来还是看到字格外大的‘彝’字，我才没直接晕过去。”
林蔻闻言顿了顿，视线落在考题上。
半晌，她嘀咕了一句：“现在这种字体好处更多，但若想要真正克服这个问题，最后必须用考卷的标准誊抄一份考题才行……”
可惜了，要是现在有复印机就好了。
刷一下，就能将林家那些考卷全部复制出来。
就是可惜了，这时候连复印机的前身文字复制机都还没发明出来呢，更不要说复印机了。
然而……
等林蔻午睡时醒来，却发现自己愣是瘦了一圈儿。
林蔻按照自己的过往经验算了算，怎么也得二十斤了。她将午睡之前说过的话，乃至于无意识的心理活动都努力回想了一遍，却愣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许过一个可以让自己瘦掉二十斤的愿望。
想不通，也只能暂时放下了。
林蔻开始全力锻炼甄赋的考试能力。
她也不需要做太多，只是给甄赋规定一下写完一张考卷的时间而已——
在此之前，她还想过直接复制之前的办法，通过重复且琐碎的小改变，让甄赋对考卷的抵触之心消失，至少在拿到考卷之后可以正常阅读并做题。
但事实证明，这与看书写文章是完全两码事。
至少对甄赋来说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
之前用的办法根本没用。
林蔻想了想，也只能通过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来改善甄赋看到试题就觉得眼晕的情况了。
于是，她只能自己苦哈哈地找来鹅毛，给甄赋每天抄写了几张考题。
字体要嘛贼大，要嘛贼小，反正与考卷完全不一样。
而且考卷的内容也做了大幅度削减，原本一份考题可能有好几张，林蔻一开始却只给他一张。
一张考题的内容有限，但甄赋散值回来，用过晚饭后立刻开始做题，却要做上好几天才能做完。
一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考试过，对考试内容已经陌生了许多；二来他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克服心理阴影上了，做题的效率非常感人。
要按照这种速度去参加考试，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落榜？
林蔻想了想，决定通过人为增加难度，来增加甄赋的紧张感，转移他放在心理阴影上的注意力。
为此，她还特意去买了一个锣。
一张考题，甄赋平均需要五天才能勉强做完，还无法保证准确率。
于是林蔻大笔一挥，直接把时间缩减了一天：“从明天开始，你做完一张考题的时间必须不得超过四天！”
甄赋确实有了一定的紧张感。
四天的时间，中间除去吃饭、喝水、睡觉与上值，根本不剩多少；但也正是这些吃饭喝水睡觉上值的时间，将甄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紧张感给破坏殆尽，让他除了第一天还能找到一点点紧张感外，其他时候仍就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对抗自己的心理阴影上。
因为紧张感被其他事割裂、破坏之后，就再难找回一开始的感觉了。
林蔻：“……”挫败！
于是她换了一种方法。
林蔻再次缩减题量，将题目的数量控制在一天完成比较困难，但并非没有希望的程度，然后规定甄赋必须在天黑之前将题目做完。
为了制造紧张感，林蔻还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敲一次锣提醒甄赋。
甄赋对自己的本事也很了解，意识到了其中难度。
然而等他开始考试后，甄赋才发现最大的难度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心理阴影，而是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的敲锣声与林蔻的报时声。
紧张感瞬间突破他的心里防线，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去想除了考题以外的事情。
考题数量本就少，甄赋几乎没有难度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在林蔻的要求。
他甚至还提前了近乎一半的时间。
而且，甄赋在这种紧张状态下，准确率竟然比之前高了近一半！
——鉴于林蔻对科举试卷的主观题不具有高水平的判断力，所以她一开始给甄赋抄写的题目全是填空类的。
只要提前查到答案，拿到作答完毕的试题，林蔻立刻就能知道对错。
而这次考试，甄赋的准确率已经高达百分之八十。
林蔻几乎是立刻，就决定加试：“你只花了不到一半时间，完全有能力继续。”
甄赋猛地抬头，右手还捂着紧张地怦怦跳的心脏。
但他来不及反对，就听林蔻直接道：“我再给你取一份考题来，你必须在剩下的时间内完成试题！”
甄赋：“！！！”
但没办法，他必须按要求考试。
林蔻见这种办法有用，特意加了一些小细节——
比如敲锣的时候锣点的频率加快，比如报时的时候以更快的速度重复三遍，比如偶尔突袭一下，不让甄赋对适应锣的声音……
甄赋紧张感更甚。
然而答题的速度也跟着加快，准确率也再次提高，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
林蔻看向甄赋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要知道，末世来临前她也是个学生，而只要是学生，谁又不希望拥有这种越是紧张做题速度与准确率都更快的技能呢？
毕竟正常而言，都是考试越重要，学生越紧张。
好在，林蔻已经不需要考试。
还能看别人考试。
尤其是在别人考试的时候，学着前世监考老师的样子围着考生打转儿，或是背后灵似的站在某考生身后……
真爽啊！
甄赋：“……”
林蔻看了看天色，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却也已经昏暗到没办法看清考题内容了。
即便林蔻尚有让甄赋考试的心，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甄赋猛地松了口气，一直高频率跳动的心脏也终于跟放下了负担似的，慢慢平缓下来。
林蔻失笑：“你考试的时候没怎么害怕了吧？”
甄赋一顿，猛地抬头。
半晌，他起身走到林蔻身边，一把将人抱住：“谢谢夫人……”
林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与他一起回屋用膳了。
有了好的开端，之后的安排一下就变得顺利起来了，甄赋在林蔻的压榨下，很快就能在一天的时间内做完一整套的考题了。
——测试时间是休沐，用了一整天。
而乡试考试，九天三场，一场三天。
甄赋的速度绝对笑傲所有人。
虽然他的准确率不怎么好。
但他对考卷的恐惧感，已经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高强度考试当中，被消磨干净。
比起考试过程的刺激，他心里那一点点的心理阴影真的是不值一提。
为了更好的治疗，甄赋还特意去将带刀侍卫的职务给辞掉了。
皇帝很看重甄赋，最近甚至有派他到军队——
南安郡王镇守的南边海防线去，一来希望他能收集南安郡王的罪证，二来希望他能调查清楚南安郡王在南边镇守那么多年，为何年年的胜仗与败仗都是五五分！
甄赋知道此事后，更要拒绝了。
他不好意思地和皇帝开口：“这两年微臣其实一直在夫人的帮助下，克服对科举的害怕。如今已经可以正常看书写字做文章，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完一套考题了。只要不进考场，当年的事情对我几乎已经没了任何影响。”
皇帝先是惊讶，旋即陈述事实：“可不能进考场，你还是不能参加科举。”
甄赋点点头：“所以我们的下一步，就是要克服微臣对考场的恐惧了。目前已经有了一点想法，并非毫无希望。”
皇帝还是很相信甄赋这话的，毕竟他已经连做考卷都没问题了。
就是……
“唉……”皇帝叹气，“你是这次任务最合适的人选……即便不做这次任务，也完全没必要放弃带刀侍卫这个职务啊。”
甄赋不好意思地摇头：“因为每天要上值，夫人的很多办法都没办法在我身上实施，即便用在微臣身上了，效果也不如预期。微臣想参加科举，也只能辜负陛下厚爱了。但陛下放心，等微臣科举成功，定当为您肝脑涂地！”
皇帝知道甄赋的过往，自然明白他对科举的执念。
即便心中不舍，他也只能放人离开了。
但甄赋辞去带刀侍卫一职的消息刚传出来，镇国将军林武便找上门来了：“你这小子，不能科举就不能科举，好歹有一身好武艺，未来未必没有出人头地给我女儿挣诰命的机会，若不然，老子早就让你和我女儿和离了。”
“老子好不容易说服陛下让你去南边执行任务，只要不出错必然可以获得军功，就是加官进爵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你小子怎么做的？”林武气哼哼，“拒绝了这次任务也就罢了，竟然还辞去了带刀侍卫？怎么？你这小子就这么贪生怕死？”
甄赋一愣，忙向林武道歉：“实在对不住，小婿并不知道此事是岳父撮合。”
林武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知道此事是我在背后安排，你就不会拒绝了一样。”顿了顿，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说吧，你为什么拒绝这次任务？又为什么向陛下辞了带刀侍卫的职务？”
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想着女儿的眼光不可能那么差，林武冷静下来后倒是愿意听听甄赋的理由了。
甄赋狠狠地松了口气。
经过两年时间的接触，林武父子三人的态度到底还是让林蔻态度软化了，至少她现在偶尔愿意称呼林武为父亲，与镇国将军府的走动也变得频繁起来。
虽然仍比不上与林家的接触频率，但甄赋明白，林蔻已经接受了这几个亲人。
他自然不希望林武误会自己。
甄赋于是将自己与皇帝说的话复述一遍，道：“我近一年都不准备为其他事分心，所以才辞了任务。”
林武皱眉：“靠谱吗？”
甄赋失笑：“您不相信小婿的本事，难道还不相信夫人的能力？小婿能摆脱当年阴影，全靠了夫人，她必然有办法帮我的。”
林武这才放心下来。
然后，他视线环视一周：“我女儿呢？怎么不见人？”
甄赋忙解释道：“林尚书家的几个孩子今日百日宴，因小婿要入宫，便先一步去了林家。小婿等会儿也是要过去一趟的。”
林武一愣：“林尚书的几个孩子？”
提到林家的几个孩子，甄赋的表情也柔和几分：“林尚书今年接连添了五个孩子，三儿两女，于林家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喜事。之前孩子尚小，便没有办洗三宴与满月宴，如今孩子略养成了，便决定大办一场。”
“我与夫人一个是林夫人的侄儿，一个是他们养女，这样的日子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林武一愣，立刻想起了林如海夫妻已经遭受的流言。
顿了顿，他道：“林尚书也为我养了近一年的女儿，也是他们将蔲丫头从火坑拉出来，我合该过去庆祝一番才是。”
即便他已经将钱家所有人打入泥潭，永远也不可能再翻身了，他们给蔲丫头带去的伤害也永远弥补不了！
一想到钱家，林武就恨不得亲自去淮扬把人打死！
但他有多恨钱家的人，就有多感激林如海。
林武看向甄赋，“那你先去，我回去准备一份厚礼再与林萧林蒙两兄弟一起过去为林尚书道贺。”
甄赋惊讶一瞬，却很快点了点头：“好的，恭送泰山。”
等林武离开后，甄赋立刻换了身衣裳便乘上马车去了林家。
而此时的林家，那是相当热闹。
原因也简单，就在不久前，朝廷几个老狐狸与人闲谈时，曾有意无意地传出消息，说是陛下有意提拔林如海入内阁。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一时间，林如海要为几个孩子大办百日宴的消息传出后，那些有意与林家交好或是攀附上林家这棵大树的官员与权贵们纷纷带上重礼道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活似去迟一步就会让林如海怪罪一样。
而女眷这边，则更多了一个理由——
希望能通过这次宴会，与林蔻搭上关系。
早在林家几个姨娘相继怀孕的消息传出后，大家就对林蔻手中的“药方”深信不疑，并猜测林蔻已经找到了足够数量的药引。
她们之前就想与林蔻接触，想要从她手上求一味药。
然而百般筹谋，竟纷纷折戟于一个事实——
林蔻是个死宅。
除非必要，林蔻基本不会出门。
即便出门，目的地也基本只有林尚书家与镇国将军府，除此外几乎再无第二个去处。而即便有人给林蔻递上某次宴会的邀请函，她也从不出现。
不管对方身份高低。
一开始不是没人因此觉得林蔻不识好歹，甚至在心里贬低她的出身。
但等发现所有人在林蔻那儿都是同一个待遇后……
咳咳，大家竟生出了几分诡异的平衡感。
然后，对林蔻的态度也恢复了之前。
但林蔻对这些夫人都没兴趣，与贾敏打过招呼后，便跟着黛玉去了她的院子，完全没有出面与人寒暄的想法。
她与黛玉许久不见，正忙着联络感情呢，雪雁突然进来传话：“大姑娘，二姑娘，夫人让白露姐姐带了一位棽棽姑娘过来，说是大姑娘的旧识。”
林蔻一顿，猛地起身：“棽棽来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