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阴谋(1)
瘦尽灯花又一宵。
在安静而空旷的星空下陪伴我六百多个日夜的,依然是无数厚重的线装书籍和那一根不知被摩挲了多少次的红烛。
几会魂梦与君同。书籍真的是寂寞时慰藉人心灵良好的药剂,特别是在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的这个蛮荒年代。像是一千年才由沙砾磨砺成的晶亮珍珠,在漫长的日子中耗尽我所有的喜怒。
是谁说蜡炬成灰泪始干,却不见倚门还把青梅嗅。倒是悠闲的日子惯了,睡眠反而浅了起来。
一大早,却不是秋千架上啾啾的雀鸣惊起我温热的鸳梦,而是隔了几重帘幕漏进的疏朗吵嚷声,霍然将我吵醒。
“四儿……”沙哑的低叫了几声,却不见那抹娇俏的绿影飞进。眉头不觉一皱,随手抓起案头的衣物穿上,略挽起头发,也不及梳洗,便闲步出了房门。
院子里林花谢了春红,姹紫嫣红的春光依旧,枝头的红杏倚云而栽,裁下一片烟霞似的灿烂。房檐下翠绿羽毛的鹦哥耸动着茸茸的小脑袋,扯着尖细伶俐的嗓子冲着我清亮地叫着;“小姐早,小姐早……”
来不及展颜一笑,脑袋不知被什么利器重重地一击,人倏然一痛,已昏昏沉沉起来,顿时失去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仿佛置身一个似地狱般的黑漆漆,冷森森的房间里,应该是夜已经拉起了的帷幕,屋子里亦没有点起烛火,看不清房间的摆设,只扫射出模糊的一个大概,似乎是极为开阔而华丽的一个房间,隐隐的一架屏风隔断了里外,疏疏朗朗的几处架子,隐约地摆着些不知名的古物。
我的身子软软地搭在一张触觉上质地良好的床塌上,一床盘花刺绣云锦斜斜地搭在我的身上。头如针扎似的痛,仿佛亿万个蚂蚁慢慢地向着中枢神经蠕动,不觉轻声而出。
许久,潮水似的疼痛才慢慢退却,双手吃力支撑了起来,刚起身,身子一晃,人又绵软了起来,“咣铛”一声,倒下时身子触到了床边的小几,几个脆弱的瓷器应声而落,粉身碎骨之时带起一长声极不和谐的响声。
“吱呀”一声,门适时地被推了进来,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罩着一脸肃穆之色跨步进来,挥手间已点亮烛火,朝着我定定地扫了一眼,见我倒在地上,也不来理睬,径直转头对着门口说道:“人已经醒了,速去禀报主人过来。”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主人又是谁?”我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惊惶失措地抓紧第一根漂浮在面前的救命稻草,见有人来,也不管好歹,忙不迭地将问题连珠炮般抛了出去。
来人似乎打算出门,见我惊问,也不回头,依旧回答得不吭不卑:“公主何必为难奴才,主人一会就到,届时公主疑团自会解答。”
说着,再不停留,转身出了房门。
“公主?”我自嘲地撇撇嘴,吃痛地摇晃着站立起来。身上依旧软软地无力,像是狂风过吹过的破旧棉絮,止不住地摇晃。幸而衣服还算整齐地挂在身上,多少让了减轻了点惶恐。我算得哪门子公主,不过是被用来交换囚禁的物品罢了,金国京都里随便一个角落拉出的下级小吏,都会比我这个落难的公主,来得尊贵的多。究竟是谁,误将璞石当美玉,将我虏了来,这生意,他算是亏大了。望着转身出门的侍卫,想着兀术府里两年的不闻不问,我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再度推开,碎玉般纷乱的脚步声急急而来,我低眉一扫,一双缠丝嵌金线的黄缎官靴稳稳地落在离我几丈远的地方。恍然间,但觉两道意淫的目光朝我上下扫射而来,最后贪婪地落在我滑嫩的脸上。
猛抬头,眉目一挑,对上一双如草原的星空下饿得晶亮的墨绿色狼眼,贪婪地舔着空气里甘纯的甜腻。
“你是谁?”我添了添干燥的嘴唇,吃痛地出声,打破这房间里诡异的寂静。
我不喜欢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绿豆样细小的眼睛里,偏将眼神汇聚成凌厉威严的光芒,那两道灼灼的目光,滚烫得仿佛扒光了我所有的衣服,让我挡不住羞涩站立在人前。更不喜欢那双骨碌转动下滚圆的胖脸以及肥硕的身子,白白糟蹋了那一身华丽耀眼的锦缎。
“哈哈。小美人,我的公主。”来人似乎看够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似乎看透我强作镇静的背后,泄露在眼角眉梢的丝丝敌意,似玩弄猎物一样愉悦了起来。
“王爷。奴才们守着院子,就先下去了。”身旁低眉顺目的奴才一哈腰,在他的挥手之下走出了房间,随手揽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带出来房间里一大团更为渗人的黑暗,冷涔涔的,让人额头冒出细蜜的汗珠。
“你是大金的王爷?那你怎敢绑架我?就不怕皇帝怪罪?你到底想干什么?”房间里的黑暗彻底将我心理的防线击倒,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
“四太子的王妃哈兰是我的掌珠。三年前从汾州哭着跑回来,说有个南蛮子狐狸精抢了太子所有的宠爱。她买通了杀手却还是无功而反。嚷着让我这个父王替他做主。两年钱你进了王府,好不容易逮住兀术那小子领兵出征的机会,你说王爷我做什么?”那双绿豆似的眼睛突然的笑意盈盈,盯得我身上一阵发寒。
额头上的汗似乎冒得更厉害了。哈兰的父王,可不是那个和兀术不对盘,而又权倾朝野的赤迷王爷。我无语问苍天,老天真够厚爱我,真够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