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烽烟(2)

    扬州数万百姓闻讯，已是月落乌啼，暮色茫茫，天际仅剩的一点星光，挂在高高的夜空之中，渐渐地微弱。探子来报，金兵早过天长，离扬州不足数里，转眼就要在暮色的掩映下，杀将而来。

    晨钟暮鼓，这一日，龙华寺的钟声不再绵长，远处氤氲的山峦如聚，更觉芳草的凄凄。三军顿时哗变，他们愤怒的不是群龙无首的惶恐，你为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性命相博，而这个人，却只会躲藏在背后无际的芦花帷帐里，颤抖保命。士兵们愤怒的结局是谁都再无心恋战。御营十万兵将，俱都不听号令，纵马狂奔，冲开人群，奔至江边，只求夺路先行，只待抢船逃亡，鸟兽般散去。一时间人马挨挤，互相践踏，死伤无计，十亭中涌到扬子江头的不足六亭。

    岳飞见状不好，情知军心已散，扬州再无能力抵挡破城。忙谴岳兴接我们亦往渡口奔去。

    待到李延，冷枫带着一家大小飞奔而至渡口，想要寻船渡江之时，我们顿时被眼前蚂蚁般密集的人群，以及惨绝人寰的场景呆住了。

    江面上，水浪滔天，潮打着堤岸，冷森森，声撼半天。惊涛过处，卷起千堆白雪。潮头的尽处，一轮凉月，冷浸浸，光华黯黯。

    江岸边，人潮涌动，从扬州至瓜州渡沿路五十里，数万士兵，几万百姓，拖家带口，夹杂着牛、羊牲畜的啼叫，嘈杂万分，不管男女，都拼命往渡口挤去。渡口狭窄，江面潮急，不时有人被挤江中，几个浪花过后，江潮依旧，而人影，却再没扎挣过的痕迹。

    “船呢？”忽前面百姓中一人惊呼，近处的人齐抬头望去，浩大阔渺的江面上，只遗了十数艘小船，孤零零地躺在江上，随风，好象随时都有可能被这滔天的巨浪吞没，没有大船，亦无船工。

    日前曾听闻高宗着黄潜善集沿江一带数千搜大小船只在此侯用，此时，这些救命的渡船有如消逝的大陆，透明了一般，不知道去向。

    “船！早被黄潜善那个狗贼用来装将金银财宝运到江南去了。哪里还有船！”一个着亲兵服饰的男子悲愤一语，又将众人陷入沉思之中。

    “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

    “天啊！”

    “我不想死。”

    “……”

    人群里终传出一浪高过一浪惊恐的叫喊，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咚咚”的落水声，凄厉的惨叫，随着怒吼的江风，声声袅袅，直上九天。

    “走。”李延一手抱起安娘，一手抱起岳雷，带着我们朝相反的方向挤去。

    “大哥？”李娃一边拽着他的衣袖，跟着往人群外挤，一边出声询问。

    “妹妹忘了，一年之前，哥哥曾在西郊买下一艘大船搁在涟漪湖上。那湖的尽头，直通扬子江，此地数十万军民，我们若是争抢，怕是都逃不出去了。”

    “可是，那里或许早被金兵占了去吧！”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都要去一试，不是吗？”

    “啊”，正说间，蝶羽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摔倒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扭曲，肌肉抽搐，似是十分痛苦。

    我一惊，若她再不起来，非被来往的军民踩踏成肉酱，也不多想，忙伸手去扶。

    “走开！”她依旧不领我的情，打掉我扶在她肩头的手，挣扎着自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冷枫急过来扶住我，朝着她狠狠地一瞪，双目生寒。

    “看，黄潜善！”

    “这个贪官！”

    “揍他！”

    “对，我们活不了，他也别想！”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一声，一大群似是发疯的难民朝着一个身着紫金蟒袍的人扑去，那人似是一呆，见势不妙，手一挥，旁边几十个手执长矛的卫兵顿时紧张成迎敌状态，和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撕杀在一起。百姓虽在人数上占优势，但毕竟是乌合之众，怎敌得对方训练有素，又有武器在手，不多时，江面上已漂浮起一堆尸体，江水为赤，鲜血丝丝缕缕，春草般蔓延开来，在凄凉的月色下更见惊怵。

    冷枫的身子一抖，全身的肌肉尽皆绷紧，双眼一凛，朝着那边射出两道凶光，身影霍地站起。

    “不要。枫儿”我心中一紧，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头涌起，笼罩全身，忙拉住他的衣摆，不许他离开我的视线。

    冷枫俯身将我扶起，手一用力，紧紧地把我揽在怀中，箍地我的腰间一阵疼痛：“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涟漪湖找你！”

    话说完，急将我放开，回头一吼：“兴叔！”然后将我一把推向岳兴的怀中。

    “枫儿！要活着！”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再不能阻挡他为父母报仇，只是他习武日短，面对那么多的豺狼虎豹，只盼他好好地保护好自己。他的生命还没有开出灿烂眩目的美丽花朵，怎么可以，就这样一朝凋谢，零落成泥。

    冷枫回头，朝我扯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气息一提，目光决绝地落下，身子已掠出三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