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冷枫(1)

    赌书消得泼茶香，眼波才动被人猜。婉丽清新的日子映射出一刹那天花乱坠的美丽心情，连日子也轻松惬意了起来，岳飞的关爱，岳母的慈忍，岳云等的笑闹，以及冷枫的贴心，终让我的眼角眉梢复又荡漾起春的笑容，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火舞黄沙万点愁的风雨岁月，俱都随着个人的宿命逝去，烟花如幕，缤纷如露。

    蝶羽自那日被我无意偷窥到，在梅花树下与吉青肢体相缠，共赴巫山云雨之后，算来也有十数日未曾过来与我相见。她所住的长乐居处于这片安静院落的中心，宗泽爱竹，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一大片绿如翡翠，莹似皎月的竹林掩映下，满目青竹，冉冉出岫，秩秩斯干，幽幽南山，萧然风雪，不可折辱。忽而风霁竹已回，猗猗散青玉，一空如洗，心灵顿时被净化为婴儿般澄澈。而长乐未央，那是汉代宫阙的好名字，寄托着一代宋人悠远而微小的希望：一入红尘岁月催，长乐何时到未央？

    只是宗大人与家眷所住之地必人多嘴杂，出入无序，我自不会抛头露面跑去徒生是非，将一湖清水乱搅成一塘浑浊，况也不知会以怎么样的心性面对他们的缠绵，他们的情爱。相见不如怀念，不知是谁的话语，无声飘过我的脑海，引得自己一阵苦涩。

    只是少了她在身边叽叽喳喳，偶看花落云卷舒，乍听风卷夜雨铃的日子终让自己有点过于宁静的失落。有时候心头百转，回忆往昔，空空的，是已经被挖掘而空的生死情爱，还是那一去不复返的少年初恋？藕香谢处，却是谁家旧院？

    幸而这种短短浅浅的不适很快就被另一种呱噪喧嚣打破了，自岳飞归家之后，军营之事暂告了一段落，便也潜心在家教授四个孩子。李延兄妹便是隔三差五过来约着一起出去游山玩水，踏雪寻梅，或煮酒论诗，或饮赏烟霞。

    我因淡定无华的脾气和他兄妹二人的豪阔爽直，一掷千斤总不搭调，故此对他们的提议总兴致缺缺，泱泱懒动，宁守着冷枫静静地看他读书练武，哪怕两个人没有任何地语言，亦觉心安。于是总懒懒地笑笑，令岳飞回绝他们的好意，逼得急着，索性烹一壶香茗，燃一束素香，移驾梅花深处，对影读书，只手弹琴，亦颇愉悦。

    然我是深信李延这样的百万富翁，在这样的烽火时代却没有过着肥马轻裘，恣意享乐的生活，却懂得脚踏实地地在商海鏖战，躬身力行，亦是难得的好男儿，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况有了当个易钗的芥蒂，对着李娃总有点不自觉的讪讪。

    岳飞常迫了我的性子，摇着头一个人和着他们应酬，李延处世上亦多意气，加上因军粮筹措相交甚多，两人相处也如鱼得水。其中尤以李娃兴致最为高昂，常打扮地明媚鲜艳，蝴蝶一般扑闪在岳飞的身边，翩然若舞。

    男人之间的友谊，大多是驾凌在觥畴交错的声色犬马之中，有几次岳飞深夜喝醉了回来将一院大门敲得震天之响，进得梅林，便在一树梅花间吐得污天晦气，我气他学了吉青的滥饮，忘记了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要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而他，却眼睁睁忘了自己存在的重大意义，将自己壮志饥餐俘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干云豪气俱都葬送在了花天酒地的似水年华中，一转身，再不管他，只委屈地自行进了屋去。却是冷枫，跟在我后面一声不啃地背了他回房间去，复又伺候了他一夜。

    第二次，岳母命人将岳飞请进了西厢，一日便再没有出来。我和冷枫带了三个孩子站在西厢的门外，他不出来，我们亦不动。灰蒙蒙的天空阴阴暗暗，偶尔掠过一阵肆虐的狂风，一地尘土俱卷，发丝遮盖住了微微睁开的眼睛，缓缓生疼。可是，我们如泥塑一般俱都不动。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待岳母放得岳飞出来时，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岳飞见我们俱都站在门外，颇呆了一呆，面上的一丝惭愧，一丝温暖，一丝感动都悄然闪过。我直直在看着他不再澄澈的眼睛，少年的豪情俱都堙没在浑浊的目光下，乌黑的鬓角隐隐有了一丝微白的发稍，躲藏在一头黑发中，煞是惊人。

    我的心一颤，向来只有在他身上撷取源源不断的温暖与力量，有谁关心过他内心真正的情怀。真是我疏忽，太自私了，难怪昨夜冷枫一脸地沉默，只缓缓说了一句：“他心中的苦，你不懂。”

    岳母拄着她笃笃作响的拐杖，一步一步缓缓从屋内踱出，我忙一使眼色，三个孩子心领神会，忙上前讨好得搀扶住她，岳母也不看我们，面上无情，不怒自威，自顾地走着，边吩咐锦瑟开饭。

    果然，从这日使，岳飞虽也和李家兄妹出游，却再不酗酒而归，每日里对着岳母晨昏定省，上午教几个孩子练武，下午自己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或读书，或练字，更多的时候，是拿着几卷兵法书，兴冲冲地找我来高谈阔论，他犹鲜明地记得我与回汤阴的路上与他讲授得那些战略与战事，并执着地认为，我若争个男儿身，凭这一脑的谋略，他日拜将封侯，亦非难事。

    扭不过他的时候，便拼命将前世这点皮毛，搜心寡肠地倒出来，再加上自己的演绎，口吐白沫地讲与他听，从舌吐莲花一直将到月影偏西，我口干舌燥。

    从秦晋的淝水之战开始讲起，讲述弱小的东晋军队如何利用前秦最高统治这苻坚在战略决策上的失落以及前秦军队在战术布置上的不当而大获全胜，以及秦赵的邯郸之战，晋楚城濮之战，秦赵长平之战争……讲的最多的，还是后世那些岳飞无法从史书上看到的战役：明与后金的萨尔浒之战，讲后金军队如何运用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正确作战指导，取得辉煌的胜利，从而根本地改变辽东地战略形势。朱元璋破陈友谅的应天之战，讲朱元璋如何远交近攻，拉拢方国珍，牵制张士诚，集中主力攻打军事实力最大的陈友谅，最后诱敌深入，设伏聚歼，击败陈友谅十万舟师……

    因这些皆是来自他所未知的世界，不得以编造了很久很久以前这中童话中惯用的开篇，只他于这一道，不仅自己听得津津有味，并能随着我的讲解提出新的见解，因他见我说得头头是道，后索性将冷枫等俱叫了来一起听讲，看着众人听讲时一脸肃穆的庄严神色，心中也不免得意前世的传媒发达带来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