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情浓(1)
夜宴结束,已是三更天了。回到碧梧轩的西厢,吉青的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整个人都像是放在冰窖里冻住了。
我忙近他身去拉他的衣角,他却是一个转身,一声不吭走了出去。我见大家伙都好奇地盯着我们,一阵尴尬,知他为烟波微渺阁的事情生气也不好计较他什么。手伸在半空中,怎么也收不回来,只好就势将手放在鬓边,抚一下头发,掩盖我的张皇失措。
岳飞看得眼里,只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法在他面前强装,只好扯动嘴角,给他一个苦笑。
宗泽喝一口香片,抬眼问我:“悠悠和四太子是旧识?”
我知道没一番解释今晚谁都不会让我好受,今日四太子在烟波微渺阁见了我之后,空气中流动的暧昧连傻瓜都看得出,若说我俩不是旧识,谁都不会相信。便将当日偷溜出去,遇见兀术之事说了一遍,将自己披散头发,被他认出女儿家来一节也说了一下。只是他赠袍给我和我回赠赠荷包之事怎么都显得暧昧,怕是说出来越描越黑,古人心眼比较死,怕是他们听了,不以为我和那死太子私定了终身才怪,吉青若是知道了,更是可怕,我的心一动,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他。
“悠悠当日并不知他是谁。也是到了今日,才知他是兀术。”我的声音堪比蚊子,却说得理直气壮。
“原来如此。”岳飞松了口气,“二弟看似误会了。待会我和他说去。你也知道,他平生最恨金人,刚才见兀术对你那样亲热,自是气不过了。”
我点点头,对岳飞说道:“谢谢大哥。我知道的。”
夜已深了,众人今日忙碌了一天,也都乏了。宗泽年纪已近古稀,连日奔波,越发没有精神。我们忙了出去,各自休息。
回到房中,我转辗难勉。,只担心着吉青,他那个闷葫芦,什么都是放在心里,此刻不知道拿什么在排遣心中的郁闷之气。
我起身敲响隔壁吉青的房门,半天没有人应。推门而进,借着月光,瞧见屋内被褥整齐,纱帐挂起,竟似没人住过的样子。
我想起他一生气便要舞剑的牛脾气,忙向院子里走去。
月光皎洁一如一千年后的月夜,一阵清辉流泻下来,照亮了半边院子。更深月色半人家,谁家的更漏在夜色中呜呜地敲响。吉青右手执剑,左手时而成掌,时而挥拳,跳跃腾挪,灵动异常。月光倾泻在他一身的白布长袍上,更显得英气逼人了。他的剑术更出神入化了,我不觉看入迷了。
他见我走来,像是赌气地哼了一声,一个鹞子翻身,收剑吸气起身,倚在院子中央的一棵大树旁,目光躲闪着,拨弄着手中的青钢剑。
“青哥哥。还生气呢!”见他不语,我只好主动示好。
他将头偏向另一边,只是不语。
“大哥没和你说吗?”我急了,用手摇晃着他的手臂。
“他说了。”他被我晃得整个人都晕了起来,才用鼻音重重地回答,一张脸臭得如鸡蛋一般。
“那你还生气?”我用力将手甩下,转身将手绞在胸前,气他不讲道理。
背后传来一阵重重的叹息,吉青将剑搁下,从身后环抱住我,将他的头深深埋在我的脖间,“我只是气你,那天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悠悠不信任我了吗?”
我心中一颤,他总是轻易能拨动我心中的那根温暖的弦,将我融化。我刚想挣脱掉他的怀抱,他在我耳边轻呵一口气:“别动。”
我立刻从耳根子红到了脸蛋,再也不动一下。
他将我的身子轻转过来,将我整个拥入他的怀抱,“悠悠,我该拿你怎么办?”
“青哥哥。”我喃喃地叫他,眼光迷离。
他轻轻将我放开,单手拥过我的肩,将我带到台阶旁坐下。
他转过脸,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悠悠可知我的心在何处?”
我楞楞地抚摩着他的心口,一股电流激荡全身。
“我若用它来换你的心,你可愿意?”
我将头人深埋进他进怀里,往事历历,如电影般回转。雪夜梅院的初见,他这般剑舞银蛇,翩若惊鸿地与我相遇,雪花将他的青布长袍覆盖了。卞京城外,他舍命护我周全,就算我救他回来,他的情,我此生也是难还。我昏迷的无数日夜里,他陪伴在我床边,默默守护我醒来,他说:“悠悠,你若舍我而去,便是追到地府,亦要将你带回。”这一路北来,是他嘘寒问暖,知冷知热地照顾着我,体恤于我,甚于自己。
这是我前世和今生生命中第一个不问报酬、不记得失,殷殷对我,一如既往的男人。老底子话说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老天厚我,得遇吉青,足以弥补我空白的两世情缘。
他爱若珍宝般将我的头捧起,他的目光殷殷,坚定执着地盯着我。而我,却已泪如雨下。
我用力点点头,不住点头,似乎这点头要将我这一世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
他先是不信,再是惊喜,既而整个身子颤抖了起来,狠狠地将我抱起,在地上转起了身子,我开心地大叫起来,双手环绕过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间。
夜一点点深了,连月亮似乎也躲起来偷懒,天上的嫦娥在冰冷的广寒宫里年年又岁岁,是否也会觉得一个人的孤单和寂寞,那个不停挥舞着斧子砍着桂花树的吴刚啊,你是否会和她脉脉含情?吉青抱着我,我在他怀抱里将我积压了二十几年的寂寞话语,一古脑在今夜全倒了出来,直到在他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