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军供(上)
濮阳正卿接到郑吉飞鸽之时已在沈啸军中。将那信笺烧去,抬眼望向湛蓝苍穹,嘴角噙起一丝冷笑:真正的好戏开场了。
沈啸将书信铺于案上,摩挲着剑柄,良久不语。他不知道赵王为何要插手军供的事,但他知道一旦这个人插手,很多东西就会发生质的改变。山东响马的事他听说了,如今的响马再过几月怕是就要成为义军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夫振臂万夫影随。如今的王朝就像深谷中的一潭死水,一粒石子掷下,便能响起震天的轰鸣。轰鸣之后,这潭死水便会翻转流通,纳百川,成江成海。而这江海之上,又将是谁来行船,谁来掌舵?
这粒石子已然入水,将至底部。
沈啸看着濮阳正卿。此人还是往常的一番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来传递一封普通的信函。可他知道这人的内心一向通透,他看得明白,更看得清楚,他如今一言不发究竟在等什么,等自己的表态,还是只是观望。
沈啸的手盖在了那封信上:“濮阳先生,”他不愿再等待,更不想去猜测。他略略侧了头,一副谦虚的模样,“先生可知信中内容?”
“自然是知道的。”
了然颔首:“那先生如何看?”
“庆德轩是我推荐,将军以为我会如何看?”
沈啸愣住了,他以为赵王差濮阳正卿前来是要让此人做说客,竟不知……沈啸脸上笑容尽退,他打量着濮阳正卿,似乎想将这人看透,可惜,这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我竟不知先生对商界的事也有兴趣。”
“这可不是商界的事,而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濮阳正卿起身,将被沈啸推到桌边的信笺又推了回去。
沈啸冷笑一声:“先生未免太托大了。”
“在下自然没这本事,可是,”他点了点赵王的印章,“不知这位的分量可够。”见沈啸默然不语,濮阳正卿又道,“四大将军之中沈将军是最通透的人,天下大势想必看得清,赵王的心思……您也当明白。”
“你不怕我密奏皇上吗?”沈啸霍然起身,拉住濮阳正卿衣领,低声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将你的头送给皇上。”
“皇上可不认识在下。”轻轻拍开沈啸的手,濮阳正卿理了理微乱的衣襟,他斜眼看向沈啸,“不过皇上一定会感激你,这可是诛杀赵王的好借口。”
“这不是借口!”
“不是借口?”濮阳正卿仰天大笑,“证据呢?这封信?”他微一挑眉,“还是我这低贱之人?”他抚上沈啸的将军盔甲,“事实与否不是你来定的,也不是皇上定的,而是悠悠众口。”他掀开帷帐一角:“将军年前上书取消盛裕堂军供一事,皇上的旨意您也不是不知道。”他侧过身,让沈啸的视线能穿过帷帐,“你玄武营自择军供,这是给将军的恩宠,还是逼将军明了进退?想赚朝廷的钱,就得先把脑袋提在手上,一般的商人有这胆量有这气魄?若无王侯从中斡旋,将军以为这自择军供的事您能办得了?即便真找到那不怕死的,将一应货物运至军中,将军想如何付钱?付多少?户部的关节您打得通?”
“经手赵王难道就能办成?钱还得户部给,头还得由皇上点。”
“将军既知这个就不该递那封折子。盛裕堂的背后是谁?是陶卓,他可是皇上的母舅,当年若无他,皇上莫说登基,连命都没了。他主管着户部,每年捞的银子有多少皇上不是不知道,可为何从不对他动手,不过感念恩情罢了。将军参盛裕堂,便是参他陶卓,皇帝未因此降罪已是对你的宽厚。可惜将军不知适可而止,再三言论。皇上让你自择军供,便是等着你获罪呢。军供不妥你自该领罪,军供若妥你更是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