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患难之情
风起，帘动。
周玉琴单手击床，身子腾空而起，抽出袖中短剑，寒光一闪，直取来人咽喉。那人不慌不忙，躲过她这一击，从她身侧滑过。周玉琴瞅中空隙，往窗外奔去。房间狭小，光线又暗，若在此与人比拼只怕是要吃亏。
那人如何不知她的意图，飞起一脚，直击她后心。周玉琴听得脑后风起，忙闪身躲避。电光火石之间，情势逆转，那人挡于窗前，绝了周玉琴退路。
“你是何人？”周玉琴厉声而问。天机阁之人本就不善武功，来人又是内家高手，她已觉不支。
“周大小姐，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买你的命！”这人声音有些嘶哑暗沉，似乎已上了些年纪。他言语中尽是鄙薄之意，“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要我来杀！”他重哼了一声，手中动作越发的急速。
“我听说杀手樟木最要脸面，如今怎来杀一女子？莫非，真是因为年老没有生意可做了？”濮冠群跃进屋中，单手架住樟木双臂。
“你是哪来的小子？”樟木脸上横肉抖动，他确已年老，所以更是忌讳别人谈论他的年纪。“不过雇主出的价高罢了，这么好的差事我何必便宜了别人。”说话之间他们已过了二十招。
“我听闻杀手樟木曾经拒绝一位雇主的百两黄金，只因那雇主要他杀一无辜女子。”濮冠群冷笑一声，“短短十年，何以变化如此之大。”
“她可不是什么无辜女子，淫妇罢了！”
濮冠群眉峰微蹙，他已猜到雇凶杀人的是何人了。“我闻说你杀手届中头号杀手黑鹰每于杀人之前必调查一番，以防为雇主所欺。怨不得你的名声日渐不如他了！”
“那个黑鹰藏头藏尾的，算什么英雄。”他两个已从屋内打到了屋外，那樟木惊奇道，“你是天机阁的弟子？怎会有如此好的身手。”
“在下天机阁濮冠群！”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奸夫啊！”樟木运起内力，气劲刮起阵阵烈风，“我就便宜了那雇主，买一送一吧！”
周玉琴原不想再入战局，如今听得樟木辱骂濮冠群，甚是不平。她横空刺出一剑，傲对那樟木：“回去告诉唐永成，我已与他解除婚约，莫说我与师弟没有什么，就算我立时嫁与他，也是男婚女嫁人之大伦，由不得他颠倒黑白！”
“你这丫头做了羞耻之事，还能如此大言不惭，真是……”他啧啧两声，拳风鼓起院中大石，向那两人砸去。
濮冠群与周玉琴都是走的轻巧路线，不敢硬接，忙双双避开。他们分向两旁，这本没什么，却不料侧边蹿出一黑影，巧施擒拿，抓了周玉琴便跑。濮冠群惊呼一声，撂下樟木，转身就追。这樟木抓了抓头发，不知所以然，难道那雇主又另雇了一人？他不及细想，跟随那三人身影而去。
“竹轩，我去追。”秦风言道。他们早知院中打斗，看濮冠群应付得了便未出手，也是私心里想让周玉琴感激濮冠群。
“不用去。”燕竹轩莞尔，“我看得清楚，劫走大小姐的是唐永成，他不是冠群哥的对手。”
唐永成确实不是濮冠群的对手，但事有例外。唐永成扼住了周玉琴的咽喉。月色朦胧，于这朦胧中唐永成的神色更是晦暗不明。他凑到周玉琴耳边，咬牙切齿：“都是你这贱妇坏我颜面，让我在唐门中无法立足！”他手中用力，周玉琴立时脸色惨白，“今日我就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他狠狠盯视着追过来的濮冠群，以周玉琴挡住周身要害，“你不是爱她爱到什么都可以放弃吗？”他大笑着，“想不想我放了她？”
“别……”周玉琴刚挤出一个字，唐永成的手便扼得更紧。她无力地抓着唐永成的腕，本能地挣扎着。
“你要我怎么做？”濮冠群双拳紧握，他明白如今的唐永成只怕已丧失人性，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放过周玉琴了。可惜，该做的还是得做，拖延半刻是半刻吧。
指尖寒光微闪，两枚铁镖打进不避不躲的濮冠群的膝盖。濮冠群痛呼一声，跪倒于地。冷汗津背，唇瓣乱颤，这波痛苦还未平息，两只手上也各中一枚飞镖，竟是穿掌而过。濮冠群匍匐于地，身子不可抑制地抖动。
“爬过来，爬过来我就放了她！”
泪水滴落，周玉琴呜咽着，她看到慢慢挪动着的濮冠群，看到那延展的鲜血。她不能让他因为她再受屈辱，周玉琴闭上双眼，低吼一声，竟生生地撞向唐永成手中的短刃。匕首入腹，痛，却快乐。
唐永成松开了钳制周玉琴的手，一个将死的女人，一个残废的男人，于他而言，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他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他嫉妒，他疯狂地吼叫着。
如此境地，这两个人居然还要爬向对方。他抬起脚，狠狠地揣在濮冠群背上。周玉琴拼尽最后的力气趴在濮冠群身上，替他受了唐永成的毒打。濮冠群哪里肯让她如此，抱住她，反身替下。
“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唐永成拔出长剑，这两人实在碍眼，既然他们如此恩爱，就让他们去阎王那里做一对鬼鸳鸯吧。
“冠群。”多少年了，自从周玉琴嫁了人，这是她第一次如同小时那样唤他。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她想她是躲不了这一劫了，只是可惜了冠群，“对不起。”
“师姐……”濮冠群微微有些哽咽，兄弟离散之后是周玉琴给了他第一份温暖，他爱慕她，想默默守护她，却终究……“我，我能唤你一声玉琴吗？”
周玉琴淡淡笑着，点了点头。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清淡如水，却入口甘甜。“我嫁给你好不好？”她抚上他有些凌乱的发，“你会不会嫌弃我？”
濮冠群摇了摇头：“不会，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你们去死吧——”
唐永成的剑没有刺穿两人，濮冠群虽然手腿受伤，却绝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他重伤之下，想要完全躲过实在太难。有一人帮濮冠群挡下了唐永成的剑，他是樟木。
樟木的脸上有一道伤疤，那是他年轻时被人追杀留下的，在那场追杀中他丧失了他最爱的妻。他拦下唐永成，怒视着这个男人：“你在嫉妒，嫉妒他们真心相爱！”
樟木说了实话，而实话往往更让人难堪。唐永成转而攻向樟木，他不是樟木的对手，但是他有暗器。
樟木有些急，若再拖延下去，只怕那两个人就得死，他要速战速决，可惜他无法轻易打败唐永成。
一个哨声响彻暗夜，尖锐、刺耳。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哨声，随那哨声而起的是一条黄金大蟒。那大蟒似通人意，攻向唐永成。唐永成哪里见过如此庞然大物，心惊胆战，发出的暗器失了准头。那大蟒身有鳞片，不惧他暗器，直冲向前，尾巴横扫，掀翻唐永成。哨声又起，更加的尖锐急促，那大蟒似有感应，张开巨口，竟将唐永成一口吞下，随即又潜入林中消失不见。
樟木目瞪口呆，只是此刻不是感叹之时。他扶起濮冠群，拉起周玉琴，带着这两人飞奔回客栈。
竹轩不停地自责，他太过大意了。周玉琴伤势虽重，好在刀中无毒，止血包扎之后将养一段时日当会无妨。倒是濮冠群，他所中之镖都喂有毒药，虽难不倒他燕竹轩，但也需花费一番精力。“若非我阻止，他们……”
“竹轩，你也不要太过自责。”秦风安慰道，“我听樟木说他们正因此而互表心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看冠群哥睡着了都一脸笑容，可见他多么的开心。”
“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孟飞言道，“我倒是没想到樟木居然会救他们。”
“我虽是杀手，但还有人性。”樟木从外而来，“行了，我的雇主已经被蛇给吃了，我也不算违约，先走一步了。”
“樟大侠，我还没谢谢您呢。”孟飞连忙阻止。
“大侠？”樟木大笑几声，“这么多年了还头一次有人叫我大侠。”他拍拍孟飞的肩，“你们若真要谢我，等这小两口成亲的时候请我喝喜酒就成了！”他挥挥手，自我嘲笑，“我这杀手，怎么能多情呢。”随着话音消失，他也没了踪影。
由于濮冠群与周玉琴的伤势，这一拖又拖了半月多。好在方小侯爷有钱的很，没让他们欠下房钱。
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大蟒的头：“这么恶心的东西吃下去难不难受？”他取出一盅水，“喝点净水，润润口。”
这条黄金大蟒大概有十米长，身子宛若树干，十分粗壮。此时面对这黑衣青年，大蟒丝毫没有方才的凶悍，倒像邻家女子温婉可人。蛇头攀到青年颈边，轻柔磨蹭，仿佛撒娇。青年轻笑了几声，拍了拍蛇头：“好了，好了，有人来了，被人看了笑话。”
“我以为黑鹰只会驯鹰，没想到连蛇也能驯化。”樟木从树后走出，他看向面前长身而立的黑衣青年，“杀手杀人，没有特别理由不会救人，你和濮冠群什么关系？”
青年带着黑色面具，只露了一双眼睛。在这晦暗的林子中，那双眼宛若繁星：“不愧为杀手中的元老，居然能找到我的藏身地。”
“你行踪飘忽，我又有何本事寻到。”他看了那对着他直吐信子的大蟒一眼，“是它的行踪暴露了你。”
“是吗，”青年笑着，屈指弹着蛇头，“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小心点，总是这么不上心。”推了推大蟒，“回去吧。”
那大蟒似乎并不放心，竟冲着樟木张开大口，似乎是在威胁。
“你这蛇很护主啊！”樟木挑了挑眉。
“许多时候，人连畜生都不如。”他的脸被面具遮着，可他的眼神却告诉樟木，他在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