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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命如飞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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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越不喜欢柳絮,他觉得这花太烦扰也太轻浮。文越皱着眉看着树下收集杨花的濮阳正卿,更是不喜!文越一直觉得男儿便当有男儿的气魄男儿的肝胆,如女子一般扫花葬花,无形中便失了几分豪气,再若收集像杨花这样的花,那便更是低贱了几分。文越想不明白雪陌英如何会被这种人的话给蛊惑了!

    虽然不喜,文越还是会保持他应有的礼貌。他向着走来的濮阳正卿点头示意,至于那些客套话他却是不想说的。

    濮阳正卿淡淡一笑,取过一边的荷灯,将那收集了杨花的锦囊放置其上,点了灯火,让那荷灯逐水而流。

    并非夜晚也并非元宵,他为何点灯?文越疑惑,他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问与不问又有什么打紧呢,毕竟与他并不相熟。可是有些重要的东西却必须要问,于是文越开口了:“濮阳公子。”他没有像天机阁中人那样唤他正卿,他觉得这般呼唤太亲切了。

    濮阳正卿举起了一只手示意文越禁声。他双掌合十,跪坐在河边,闭着眼,轻声念着什么。文越侧耳细听,似乎是佛经,他是在超度什么人?

    文越安静地站在濮阳正卿身后,他并不习惯打扰别人。大约一柱香后,濮阳正卿站了起来,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又比往日多了些温情:“今日是我妻子的生忌。”

    “妻子?”文越的吃惊毫不掩饰,“你有妻子了?”他以为说出那番话的人定是无欲无爱的。

    濮阳正卿眨了眨眼,他似乎比文越更加的吃惊:“文大侠,在下并不年轻。”

    文越盯视着濮阳正卿,他从未如此没有礼节的看着一个人。或许是医者的关系,岁月并未在濮阳正卿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那双眼,虽然明亮却饱含沧桑,仿佛经历了无数的沧海桑田。可即便如此,文越也猜不出他的年纪,文越干咳了一声,他低了头:“在下冒昧,不知公子年纪几何?”

    “在下已近而立。”

    三十,的确不年轻了。若非江湖儿女,这样的年纪早该娶妻生子了。文越看着注视着河中荷灯的濮阳正卿,忽然不那么厌恶这个人了。世间男儿多薄情,如濮阳正卿这般深情专情的怎能不让人佩服。

    “糟了,荷灯沉了。”文越想飞过去抢救那荷灯,却被濮阳正卿拉住。濮阳正卿看着那荷灯一点点被河水吞噬,情意缱绻:“那是她收到了我的心意呢!”濮阳正卿慢慢转过身,他的步子缥缈着,他在前面缓缓走着,文越便在后面缓缓地跟着。文越知道此时的濮阳正卿只需要一个听众。

    “我与我的妻子青梅竹马,是旁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在亲友的祝福中成了亲,可是……”濮阳正卿握紧了拳头,他仰起头,迷离的日光照在他脸上,给那光洁无瑕的面庞笼上了一层金纱,以至于文越看不清他的神色,只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伤痛和懊恼,“我没能带她看到泰山的红日东升,黄山的云海蒸腾,钱塘的月信潮汐,洱海的水天之约。我只能将她最爱的杨花收入锦囊送交于她,只望她若有来生莫若杨花,一生随风飘,半点不由人。”他长叹了口气,抬起手拭去了眼角泪痕,羞赧笑道,“我非豪情男儿,让文大侠笑话了。”

    “不!”文越正色,“正卿真情男子,远超那些看似豪情实则无情之人。”他唤他正卿,只因此人可以深交。“你也莫总叫我大侠了,唤我文越吧!”

    “好的,文越,你此行前来可是找我有事?”

    文越点头道:“确是有事。我观冠群形状已是大好,所以冒昧请求正卿与我共赴华山,以解唐三太爷之毒。”

    “真是巧了,我正有前往华山之意。”他又有些犹豫,“我还在思量如何向你开口请求同行呢,不想你倒先提。只是一醉……昨日我与他提到此事,他并不答应。”

    雪陌英自然不会答应,华山论剑,幽风谷定会派人参加,他若前往又如何隐瞒身份。只是这缘由又不得与濮阳正卿提及,文越掩饰道:“华山之上刀剑无眼,他定是怕你伤了。你放心,我自会与他说道,护你平安。”

    正自商议,忽听空中禽鸟尖啸,间而有争斗之声。二人齐往天上看去,只见一黑一白两只鹰隼纠缠在一处,看那架势竟似生死相拼。那白鹰体型比那黑的大了一倍,看上去气势汹汹,实则强弩之末。它没那黑的灵巧,也没那黑的刁钻,上下翻越之间已被那黑的照着脑门狠啄了几口,那尖啸之声便是它所发出。眼见那白鹰即将落败,左前方射出一把宝剑,灌注了十分的真气直向那黑鹰飞去。那黑鹰甚是精明,知道危险迫近立时丢下那白鹰,两只爪子宛如钢钩,不向剑锋行去,偏向剑柄,一爪拍下,宝剑立时转了方向。那鹰目露寒光,竟无所畏惧,向那宝剑主人呼啸而下。它啸声尖锐,宛若离弦之箭,带着罡风,裹挟泰山之势,让人心惊。

    与文初并行的杨乾墨大叫几声,吓得连退数步,扶着树方才站稳,指着那黑鹰道:“这哪里是只鸟,简直妖精!”只见那鹰爪往文初面门拍来,迫得文初侧身相让。他如今宝剑不在手,又不敢用双臂相挡,躲闪之间竟十分狼狈。那鹰似乎知晓人的招式,又通晓人的弱点,选择近身搏斗,让文初展不开拳脚,吐不了气劲,双翅挥舞间每每夹杂地上尘沙,往人双眼扇去,让人睁不开眼辨不了方向。文越见文初危险忙上前相助,碧霄出鞘,剑气斩落几根羽翅,那鹰见势不妙,回旋一圈冲上天空,顷刻没了踪影。

    打斗之声亦将一醉等人引来。裘一醉疾步上前,拉住正卿仔细查探:“可曾伤到?”

    “紫霄城弟子在此,我又怎会伤到。”他指了指文初肩上的白鹰,“倒是这个小家伙,似乎伤得不轻。”

    “文初,这就是你养的海东青?”杨乾墨惊魂未定,指着那白鹰骂到,“这是鹰啊?根本就是一只肥鸡!”

    “不许这样说阿翎。”抚摸着白鹰羽毛,“它只是胖了点。”

    “何止是一点!”杨乾墨跳了起来,对着阿翎道,“我说你是鹰,别人也是鹰,这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别的鹰都是保护主人,你居然要你主人保护你,你害不害臊啊!”

    阿翎似乎知道杨乾墨在骂它,冲着他叫了几声,又怏怏地缩了脑袋,窝在文初怀中不再动弹。

    “好了乾墨,你也莫怪阿翎了。”文越仰头看向天空,“那只鹰别说阿翎,就算一般的武林人士也不是它的对手。”他向乾墨挑眉道,“我想凭你的博学应该猜到它的主人是谁。”

    “难道就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鹰?”杨乾墨瞪大眼睛,“江湖传说他冷血无情,杀人如麻,他的黑鹰就是死亡的信号,难道我们中有人……被盯上了?”他若有所思,“会不会他收了唐门的钱,要取冠群哥的性命?”

    “冠群!”孟飞转身飞奔,杨乾墨的话只是推测,但他却不得不防。

    “师兄,阿翎带了消息。”展开字条,“二师兄他们已经稳住了崆峒和峨眉,问我们何日抵达华山。另外他传了消息,唐门的人也已经到了,和温家水火不容,二师兄说如果有解毒之法务必前往救治唐三太爷,先免了两派火并。”

    “既如此便即刻赶往华山吧,”正卿道,“路上我自会调理冠群身子。”

    “正卿,这趟浑水……”裘一醉眉峰紧蹙。

    “一醉,你莫担心我,有文越护着我,我会没事的。”

    “你……罢了,你既执意要去我便与你同行吧。”裘一醉看了看自己的手,在濮阳正卿提出要去华山时他便暗地里用药去除手上的刀印。他知道依濮阳正卿的性子必不会因他的阻止而放弃,那么便只能由他来依从。他要尽力去除幽风谷的痕迹,他要改变得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敢确认。

    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车依旧行的很快很稳。时下暮春,草长莺飞。杨乾墨掀开帘子,试图让外面和煦的日光透进车内,温暖车厢。杨乾墨有些懊悔,他不该选择这辆车子,虽然这辆比之后辆要宽敞舒适。杨乾墨叹了一口气,他怏怏地爬到车外,在赶车的裘一醉身边坐下:“你与他平日也这般相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裘一醉微微愣住,随即明白,他笑道:“正卿与不熟识的人一向礼貌疏远。”

    “不熟识?”杨乾墨提高了声音,“我们已经认识五天了。”他挠了挠头,“好吧,是不怎么熟识,这五天里都没和他说了超过六句话。”他推了推裘一醉,“那你熟悉濮冠群吗?他怎么也闷闷的?”

    “不熟。”裘一醉挥起鞭子,“杨小少爷,坐稳了!”

    突然的加速并没有让车子有任何的晃动,但车内车外的人却同时感到了危险的接近。车内的文初已保持半跪姿势,宝剑出鞘,随时都能一飞冲天。濮冠群倒没他这般紧张,嘴角牵起一丝笑,手轻轻地搭在矮凳上。濮阳正卿取过茶壶,让那碧色的茶水倾泻而出,稳稳地落在杯中。他端起杯子,递到文初面前,笑容可掬:“少侠无需这般紧张,先喝杯茶暖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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