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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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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烧毁了一个部族,烧毁了一个希望,烧毁了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当我们从依旧升腾着黑烟的灰烬中爬出时,我们已经认不出这是我们曾经的家。断壁残垣或许并不能让我们害怕,但遍地的断臂残肢却足够让所有人心寒、心悸、心颤。一夜之间,所有的亲人离我们而去,以如此残忍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了我们。那一刻我哭不出来,不是无情,而是痛到深处是没有眼泪的。我没有哭,我的两个哥哥也没有哭,我看着我的大哥见素提着他的断剑慢慢站了起来,他踏上那些断木,跨过那一具具或熟悉或陌生的尸体,抱起了依旧一袭红衣却再不会巧笑嫣嫣的飞絮姐。仰天长啸,双目赤红,这样的见素哥哥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破碎的红,看着裂去红裳后一袭素白的见素哥哥,我知道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濮阳见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都将不会是曾经的我们了!

    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后那场火熄灭了。可那些凶手们不会知道,另一场火才刚刚燃起,它将燃烧整整十五年!

    玉泉是通往华山的必经之路。三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吸引了无数的江湖人。在到达华山之前这些人都会选择在玉泉小憩,补充供给。毕竟,过了玉泉便再没有如此大的城镇,如此齐全的集场了。玉泉因此而繁华,也因此而成为多事之地。

    天香楼是玉泉最大的酒楼,而酒楼往往又是消息传播最为迅捷的地方。文越一行五人登上了天香楼的二楼,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上。随意点了些菜,几个人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谈话。

    说话的是个干瘦的老汉,手中端着一壶茶,就着壶嘴“咕噜噜”喝了两口,拿眼瞥了四周,见众人一幅又焦急又期盼的神情甚是满意。他啪的放下茶壶,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着,微低了身子,伸长了脖子,故作神秘:“知道最近江湖上最著名的事吗?”

    “这谁不知道啊,还不是唐门和温家火拼,峨眉说他们掌门被崆峒的害了……总之就是各大名门正派互相指责,我看啦,”说话的人用力拍了桌子,“这江湖要大乱!”

    “乱?乱不了!”那老汉斜倚在桌上,眯起两只本就不大的眼睛,停住了话声看着众人似乎等他们发问。

    “巧舌黄,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

    “紫霄城派了他们大弟子文越下山了!”

    “那又如何?”有人不屑,“那文越不过晚辈,江湖名望再高还能高过那些掌门去?”嗤笑一声,“想凭一个小小弟子化解武林纠纷他紫霄城未免太妄自尊大!”

    “大师兄他们……”芙蔻不满,刚要起身便被文越拉住,“噤声,细听!”

    “你急什么?待我细说啊。”巧舌黄又喝了一口茶,“文越此次下山还带了一封信,这信据说是元涵真人亲手所书,意思是华山论剑之时他会与元胤真人亲临现场,帮助各派化解纠纷,而在此之前就由文越帮着查找幕后黑手。”

    “元胤真人居然会来,据说他已经闭关很多年了……”

    “还有传说元胤真人乃天下第一美男子,我倒想去华山看看究竟俊俏成何样……”

    “再俊俏也已经老了……”

    “小心有命去没命回来!”有人调笑。

    “听说元胤真人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引得无数江湖女儿心生眷恋……”

    “大师兄,他们越说越过分了,居然编排起长老的不是!”芙蔻恨恨道。“不过是些乡野村民,何必与他们计较。”文越探了探怀中信件,“他居然能知道信中内容可见是有些本事的,或许能打听到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那元胤真人再俊也是男子,如何能比得上女儿家,”这边又有茶客说道,“我听说元涵真人的女儿芙蔻也是个一等一的美女,曾让文越与他师弟文初争风吃醋拔刀相向啊!”

    这边文川已忍不住笑出声,抬眼偷看依旧沉稳如山的文越,一脸不知所以的文初,瞬间黑面的文远以及又羞又怒的芙蔻,更觉有趣。他低声凑到文越耳边:“大师兄,这你都能忍住,师弟佩服。”他又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文远,笑道,“二师兄,知道差距了没?”他刮了刮脸皮,“这就是差距!”

    芙蔻钟情于文越,文远钟情于芙蔻,这在紫霄城可谓公开的秘密。至于此时的坊间传言如何又将文初牵扯上众人却是毫不知晓,大概也只能归罪于人怕出名了吧!这文初与文越均师从于元胤,三年前的华山论剑中崭露头角,其剑术功法已有超越文远之势。江湖传言日后紫霄掌教必为文越,而执剑长老恐怕要是文初而非文远。文远因此甚是不乐,明里暗里也曾找过文初麻烦,可大多被文越以从不伤他颜面的方式化解。他倒并未因此嫉恨文越,只是更加佩服这大师兄的本事,至于文初他也做不到爱屋及乌,索性不理不睬形同陌路。

    “我听说江湖第一美女是幽风谷的雪澜嫣,肤如凝脂,眸如新月,唇似丹朱,眉似远山,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惜我无缘得见,巧舌黄你见过没,比我们玉泉第一美女杨二小姐如何?”

    巧舌黄还未答话,一个声音从楼上飘下:“你们讨论美人也就罢了,怎的扯上我二姐来?”只见一位身着淡青儒生服手拿碧玉折扇的少年公子从楼上缓缓而下。这公子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如圆盘,鼻如悬斗,虽有些英气,但更多的却是可爱。

    “原来是杨小少爷。”一众人拱了拱手,“您也别生气,我们就是做个比。”

    “谁说我生气了?”转起扇子,随意地拉了一张凳子坐到众人身旁,敲了敲巧舌黄,“从说起美人之时你就不吱声,怎么的,想入非非了?”他挑了眉,翘了唇,神采飞扬。

    “哎呦,我的杨少爷,看您这话说的。”巧舌黄轻刮了自己一耳光,“我是什么货色我还能不知道,可不会存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心思。”指着笑闹的众人,“你们这些人的心思可比我龌龊,好好的说事情怎么就扯到美人上去了呢!”

    “你别打岔,我也想知道雪澜嫣和我二姐谁更漂亮。你见过雪澜嫣吗?”

    巧舌黄挠了挠头:“杨少爷,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您二姐还真比不过雪澜嫣。不过,”他话锋一转,“美人便一定是女子吗?要知真正的美在骨而不在皮。我见过二十年前的元胤真人,那容颜相貌风度气派可不是今时今日的雪澜嫣所能比上的。而二十年前的元胤真人,”他忽然停顿,眼神飘过窗户看向湛蓝的天空,“又比不上我三月之前见到的一个人。”

    “什么人能得你这样的夸奖?”杨少爷奇道。

    巧舌黄似乎已经沉浸于他的回忆之中,竟有些自说自话:“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个人,或许所有形容人美貌的语言用在他身上都太过苍白。我原以为四方城的竹轩公子已够清秀了,见到他之后才知道竹轩公子清秀得稚嫩,而二十年前的元胤真人比之他则又觉得少了几分仙气多了些被凡尘惊扰的俗气。他的风雅宛若天成,让我觉得看他第二眼便是对他的亵渎,于是便只能闭上眼,将这所有的美好记在脑子里。”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他是谁?”

    “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连看他第二眼都不敢又如何敢去问他名字。”

    “巧舌黄,莫不是你在做梦?”有人笑道。

    “若真是梦也无妨,就让我沉浸在他的琴声中,醉生梦死罢了!”

    “你是魔障了吧!”

    巧舌黄自嘲一笑,长叹了口气:“魔障了,魔障了,还是说说这几日的江湖事吧!”

    桌上茶盏晃动,众人惊奇,不由看向窗外:“大好的晴天,怎么突然起风了?”

    巧舌黄一拍桌子,拿起说书人的腔调:“这就叫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好的晴天怎就起风了?而且是如此凛冽如此呼啸的风!

    与这些茶客不同,文越一行五人已将手放在了腰间佩剑上,他们知道那不是风,而是兵器的声音!

    可是天底下又有哪种兵器能刮起如此大的风,发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声音?文越皱起了眉,他想不通,于是他更加的警觉!

    依旧没有人影,但声音却是越发大了!那轰鸣声已让不少茶客遮起了耳朵,更有甚者躲到了桌下。所有的人都已猜到这不是风,而是一场杀伐!

    那杨家少爷也捂住了耳朵,他看向窗边纹丝不动的五个人,又看了看他们腰间的佩剑,忽然抬手招呼众人小跑着蹭到文越身边:“碧霄竹剑文越在此,大家莫要害怕!”

    文越诧异:“你认识我?”

    “你,我不认识,你的剑我认识!”杨少爷依旧两手塞着耳朵,大声说道,“我说文大侠,能不能叫外面的人停停?吵死了!”

    文越也想让这声音停止,可是他没有看到人!

    碧空中飞来一些黑色物体,似是飞盘,但又长满獠牙。这些东西回旋于街面,屋檐廊柱所碰之处无不损伤。而此时玉泉街面百姓众多,恐慌之间已有踩踏发生。

    “什么人这么卑鄙?”文川啐了一口,“大师兄……”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文越如鹤展翅,跃至街面,拔剑出鞘,欲挥开那伤人的东西。剑未劈到,一些反射着七彩光芒的珠子不知从何处飞来,将这些黑盘一一击落,而那轰鸣之声也随之消失。众人舒了一口气,以为躲过一劫,哪知那些飞盘忽然颤动不止,又慢慢升到半空。文越撤剑挥掌,浑身的气劲竟让这些一无所知的百姓退后三步,恰巧避开了中央战局。文远等在二楼看着知道文越心意,忙跳下来帮着疏散百姓,引他们就近躲入屋内。

    人未全然躲开,那黑盘已发动第二波攻势,此次完全朝向街面平民,与此同时,那些珠子也纷纷起身,纠缠黑盘让它无法伤人。

    “文大侠,这是唐门的夺命十三镖。”杨少爷高叫,“小心那盘里的飞镖飞出。”

    唐门也算名门正派,怎会无缘无故伤人性命?文越来不及细想,那些飞镖已脱盘而出。

    文越手中之剑名唤碧霄,乃元胤真人亲手打造。此剑身呈碧色,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仿若长空碧霄。碧霄出鞘,光晕流转,击向飞镖,毫不留情!

    碧霄快,可还有东西快似碧霄。那些珠子在空中旋转,忽然如水花四溅炸裂开来,飞出无数的鹅毛细针。那些细针极其轻巧,本应挡不住飞镖,可针头刺向飞镖的方向却十分刁钻,恰到好处的让这些镖失了准头,也让碧霄落了空。

    “莫非是天机阁的七窍玲珑濮冠群到了?”杨少爷以扇敲额,看着窗外的细针聚拢为线缠住飞镖,“一定是他,这天下除了他谁还能造出如此新奇的暗器!”

    杨少爷喃喃自语之时,窗外情形陡变,一枚闪着蓝光的镖忽然飞向一处民居,一个孩子正趴在窗边好奇的看着街上。

    文越大喝一声不好,身动影动,击偏飞镖。就在那飞镖被文越劈成两半之时一个人影从房上跌落,随之而下的还有三四个人。

    “冠群——”这些人呼声凄切,抱起那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恨恨地盯向街角,“唐十四滚出来!解药!”

    濮冠群的肩背上钉着一枚镖,与射向那孩童的镖一模一样!文越握起了拳头,好一招声东击西!

    “孟飞,我帮你废了这小子,你就可正大光明的成为天机阁下任阁主,何乐而不为?”

    “我呸!我没你这么卑鄙!”孟飞是现任天机阁主周士鸿的大弟子,机关设计方面也是一个好手,可要比起周士鸿的关门弟子濮冠群来却差了许多。

    那年冬天濮冠群十一岁,瘦的皮包骨头,晕倒在天机阁门前。周士鸿见这小孩可怜便收留下来,本也没准备收他为徒,谁知濮冠群天赋异禀,凡是周士鸿摆弄过的机关他就能一步不错的复制出来。周士鸿见这孩子聪慧便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机关制作,而濮冠群竟能举一反三实在让周士鸿惊叹不已,遂倾囊相授。天机阁阁主之位本便择贤而立,再加周士鸿膝下无子,只有一女,他也存不了多少私心,孟飞是大师哥,机关建造在众弟子中首屈一指,他原以为这位子终究会是自己的,谁料濮冠群越发突出,而周士鸿的心思也越发明显。孟飞时不时找濮冠群麻烦,濮冠群不以为意一笑了之,也从不去向周士鸿告状,而兄弟两人彻底没了隔阂则源于一次濮冠群的舍身相救。周士鸿原想将女儿周玉琴嫁给濮冠群,可惜那姑娘倾心他人,推说冠群年纪小,不相配。周玉琴出嫁那天,孟飞亲眼看到濮冠群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心生怜惜,从此将他当亲弟弟待,绝了争位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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