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情切切子丰娶娇妻 忧忡忡张母说心事
周家提前三天待完送饭客,东院大堂里的下花礼物换成了亲戚们送来的各色贺礼,上面写着送客亲友的姓名。五彩斑澜的绫罗绸缎,花色鲜艳的各款花馍以及金玉饰品将满个大堂装扮的金碧辉煌。
到了十一月十七,送玉菡出嫁的亲戚们就提前来到周家,存德妹妹两家人住在正院,白氏、卢氏的娘家亲戚们分别住进东、西两院。周家三院早就搭好长篷,存善请了县城的厨班在家里款待宾客,整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晚间,白氏亲自为玉菡开脸、匀面、梳头。守仁偷偷来到玉菡房外,隔着贴着大红“双喜”的窗户纸看着玉菡的身影直到深夜。第二天天还未亮,周家人就已经早早起来,白氏和卢氏为玉菡梳洗打扮完毕,周母带着存德、存善在正院大堂候着,亲戚们也都收拾停当,个个盛装打扮,男宾貂裘锦褂、女宾珠围翠绕,尽显奢华。由于守礼、守智两人属相与当日时辰相克,只能各自留在房里,不能出来见人。守智还倒无所谓,守礼就十分不乐意,在西院里暴跳如雷、大发雷霆,吓得芹儿带着玉薇早早就躲到周母处来。
伴随着暄天鼓乐声,鞭炮齐鸣,张家迎亲的八抬大轿来到周家门前。新郞官张子丰披红插花、意气奋发地走了进来,依次向周母、存德夫妇磕头拜过。存善安排张家迎亲的人入席吃饭,春儿接过张子丰带来的凤冠霞帔,和卢氏一起伺候玉菡穿上,戴上红绸盖头,白氏为玉菡换上新做的、绣着鸳鸯红水花纹的大红绣花鞋。
出嫁时辰已到,卢氏扶着嘤嘤哭嫁的玉菡来到正院,先向周思道遗像叩拜,随后又向周母、存德夫妇等长辈亲戚依次拜别。全家上下自是欢喜,只有白氏不停抹着眼泪。守仁已经穿戴整齐,按照当地习俗背起玉菡送她上轿。守礼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玉菡,感受着玉菡隔着盖头呼出的气息,百感交集,心痛不已,恨不得这几十步的路永远也走不完。
守仁背着玉菡来到大门外花轿前,将她放下。卢氏扶玉菡坐上花轿。春儿已经将张子丰带来的镜子挂在轿子外,装着衣架、什罗等嫁妆和女眷们乘坐的十几辆马车、男客们骑乘的马匹都已准备停当。周家大门外,鞭炮声、喜乐声、马鸣声、车声、亲戚们招呼声以及围观人群的喧闹声、孩子们抢拾喜糖的嘻笑哭闹声响成一片。忙活了好一会儿,张子丰拜谢过周母及存德夫妇,送亲仪式完毕。守仁护轿、守信押轿、卢氏做梳头女,亲戚们男骑马、女乘车,吃筵席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近一里地。迎亲的队伍终于出发了。
这时,天已微亮,连续大旱数月的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人们全都欣喜若狂。送亲队伍走出周家集不远,整个田间地头已经是一片白茫茫。亲戚们大赞玉菡是福星转世,一路人欢声笑语不断。沿途的路边聚集了大批饱受饥荒、求雨若渴出来看雪的人们;张家原本就准备充足,每过一个村庄,迎亲队伍都要停下来,放一通鞭炮、奏一段喜乐,洒出漫天喜糖、喜钱后才又出发。饥饿的人们哄抢着路上的糖果喜钱,有人居然跪在地上,对着花轿大叫“观音娘娘。”
守仁骑着马走在花轿旁,看着队伍最前面骑着披红挂彩的枣色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健壮魁梧的张子丰,心中越发难受,恨不得立刻就掉头回去。相较其他人的喜悦,看着漫天习雪,守仁就莫名产生一种送葬的哀伤感,胡思乱想一路,时而羡慕嫉妒张子丰,时而为玉菡祈福,更多为自己这段不为人知的情感自怨自艾。
走过近三小时的风雪路,迎亲队伍终于抵达张家堡。在锣鼓暄天、鞭炮齐鸣、声势浩大的迎亲仪式之后,送亲队伍终于依次进了张家大门。卢氏陪同玉菡进了婚房,守信就和一众小孩子就冲上炕,将缝在新婚被子里的花生、核桃、粮果等抢着给自己的口袋里塞;卢氏张罗着给进来相看的亲友们分发带来的手绢。当张家大门外的广场上,唱戏的锣鼓声一响起,守信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一时吃罢早饭,繁杂隆重的拜堂仪式开始,执事又说又唱地对张、周两家歌功颂德一番,新婚夫妇拜完天地后送进洞房。一时午饭时间到了,卢氏到处找不到守信,一时慌了神,派人四处找了半天,才从戏台前将看戏入迷的守信带了回来。
作为婚礼正餐的午宴,最能体现主人家的财力和待客之道。张家在正庭大堂里摆了三张饭桌、专供于娘家长辈和女眷用,又在院子里搭了长篷、摆了十几张饭桌,大宴宾客。由于来宾众多,宾客们须得依次轮流用餐。娘家人自然是第一批款待的贵客,张母和存善夫妇等长辈们坐在正屋里,其他吃筵席的客人们依次在院子里就坐。张家为了这次婚礼用尽心思,上等的西凤酒,十几道凉菜、热菜依次上桌,水盆羊肉、老碗鱼、酱牛肉、葫芦鸡、酒糟肉、四喜丸子等地方名菜应有尽有,而且每道菜都做工精美,就连装菜的碟子都是专门订制的,完全不似当地人家的通常做派,来吃筵席的人无不交口称赞。
存善在张家新建的四合院里参观了一番,看着雕梁画栋的房舍和家里的装饰摆设,心里估算着每件东西的价值,看来这几年张子丰真是将张家经营的大有起色,其财力只怕不逊于自己周家。存善心里不禁酸溜溜地暗说了一句:后生可畏!再看张家上下人等的衣着风度、行事作派:治办婚礼这样的大事,几十号人虽然忙碌,但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丝毫不乱,不觉暗自称赞张家治家有方。吃饭期间,张子丰进来敬酒,存善当着张母的面对张子丰赞不绝口;同时,又以长辈应有的姿态给他讲了一通夫妻相敬如宾、振兴家业的大道理。张子丰一一答应了,恭恭敬敬地敬了里屋的客人,然后便出去向外面的亲戚们敬酒。
张母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落寞地对存善说:“丰儿这孩子知恩图报,他感念亲家仁义,这些年拼命忙活,只求能与亲家门当户对。从建房子到操办亲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什么都要最好的,生怕媳妇过了门吃苦受罪。”存善赶紧说:“贤侄如此上进,那是菡儿的福气。”张母接着说:“我只守着子丰一个孩子,如今玉菡嫁到我家,我定拿她当亲闺女看,请亲家只管放心。只有一件事,老身还想拜托亲家。”存善赶紧拍着胸脯说:“咱们是一家人,凡事自当鼎力相助。亲家母不必客气,有话只管说就是了。”张母犹豫了一下,才说:“丰儿一直放不下他爹的事。这几年来他四处跑,说是贩卖牲口不假,但我知道他一直在寻找那个仇人。”存善吃了一惊,随口便说:“那都是些亡命之徒,纵使寻着了,只怕也是自己吃亏。”张母叹了口气说:“正是呢。咱们小户人家,如何斗得过那些豺狼。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了他也不听。以后还请亲家帮着劝他收了这个心。只怕他还听得进去。”存善正要答应,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似乎有守仁的声音夹杂其中。存善急忙向张母告退出来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