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仁义家铺张理丧事 贞烈女义庄命归西
第二天早上,存德一家人正在吃早饭,存善就大呼小叫地进了东院。一进门就大叫道:“大哥。听说赵管家出事了。”白氏不明就理,也疑惑地看着存善,存德便将赵得胜的事和他们说了。一听说有狼群出没,全家人顿时大惊失色,更觉得不可思议。存德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咱们这里平日里虽说也有狼,但这一下子来了上百只,实在罕见。”存善惊恐地说:“这样成群结队地出现,恐怕是大灾之兆啊!”。
“二叔,你昨儿不还说瑞雪兆丰年吗,怎么今天又说是大灾呢?我还想抓只狼来玩。”守智在旁边笑着说道,被存德瞪了一眼,不敢再做声。
“赵管家在咱家多年,一向忠厚可靠。如今殁了,可得好好下葬,别让人说闲话。”白氏在旁边提醒着。
“到时将栓儿和赵管家一样礼数安葬。你觉得怎么样?”存德征求存善的意见。
“听大哥安排就是了。年货有没有损失?”存善问道。
存德说还没有清理。于是,存德匆匆吃过早饭,兄弟两人一起来到前院马房,简单查看了一下东西,存善看到赵得胜两人的尸体,吓得倒退几步、用手紧紧捂着眼睛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儿,存善才按捺着惊慌,和存德一起查看年货;除了肉类食品被狼吃个精光外,其他年货倒没什么损失。存善从赵得胜沾满血渍的褡裢里翻出一个碧玉籫子来,说着:“叨唠了一个晚上,还好这东西还在。”就要往怀里揣。存德看见了就说:“死人身上的东西,你还要?也不怕忌晦。”存善一听,赶紧说“不要了,不要了。”立刻将籫子扔在地上,还嫌弃地拍了拍手。眼睛却有些不舍地看着籫子说:“可惜了,这可是个值钱玩意呢。”
两人交待柱儿立刻到县衙去报案,然后到周母的房间。周母正和守仁一起吃着早饭、说笑聊天。存德兄弟向周母请过安,伺候她吃完饭,这才说了赵得胜的事。周母听完了,赶紧双手合什,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然后说:“送回去,好生安葬吧。”
“娘,我想给他们做几天道场。”存德请示母亲。
“这不合规矩,哪有主子给下人做道场的理儿?”周母说。周守仁在一旁插嘴说“奶奶,现在已经不讲主子下人了。”存善立刻骂道:“没王法的东西,大人说话什么轮到你插嘴?”周守仁嘟着嘴不再说话。
“咱们这里好多年没有出现过狼群了,存善说这是凶兆。”存德说道。存善帮腔说道:“一下子上百只狼,实在是大凶之兆啊!”。存德接着说:“况且,现在又是年关时节,咱家出了这样的事,终究不吉利。因此,我想着做个道场,一来冲一冲去去晦气;二来赵管家在咱们家这么多年,这样办一办,既显得咱家仁义,也好安抚其他人。”
“也罢,那就送去义庄,做三天法事吧。”周母深思了一会儿才说,又向桃香交待说:“你去给如萍送点钱,再传我的话给她,就说:家里自会好好安葬赵管家,不许她在家里哭闹。”桃香答应着去了。
“那如萍娘儿俩以后还留在咱家吗?”守仁问道。
“按说,他们现在也是自由身。只是赵管家一直在咱家做事,所以才没出去。如今既然殁了,就给她分点田地,再多给些钱粮,让她出去自己过吧。”周母说。
“她们孤儿寡母,放出去可怎么生活啊?”守仁有些担心地说。周母面露不悦神色,存善狠狠瞪了守仁一眼,然后看向存德。
“仁儿说得有道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耕田种地,我想请娘示下:让她们还留在家里吧。”存德有些胆怯地看着母亲说。周母脸色阴沉,盯着存德看了半天,语气凌厉说,“我就知道你大仁大义,不舍得放她出去。那就由着你安置吧,只是别让我看到她就行了。”
存德连忙答应了。母子三人商量着将昨晚清理回来的年货全部拉出去变卖处理,又安排人重新购置年货。商议完毕,存德两兄弟出来。县知事衙门刑房已经派人来验尸查验,因事情经过清楚,人证物证俱全,所以当场消案。存德派人将赵得胜、栓儿两人尸首运到义庄,请阴阳做道场。如萍母子也随着去了义庄。
存德白天忙着处理家里的事务。到了晚上,就一个人到了义庄。
赵得胜、栓儿原本没什么亲人,白天做法事的和尚道人们已经回去,义庄除了几个看护之外,并无他人。宝儿早已入睡,偌大的灵堂灯火通明,如萍一人披麻带孝、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守灵。
存德悄悄地走进灵堂,脚步声惊得如萍身体一阵颤抖,待看到是存德后才放松下来。存德在灵前拜了拜,如萍眼泪汪汪地回了礼。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存德说道:“我已经请了老太太示下,以后你还住在家里。”
如萍突然朝着存德跪了下去,磕着头含泪说:“承蒙老爷错爱,只因我自己不守妇道,该遭此报应。我不求老爷什么,只求老爷能收留了我们的宝儿。”
存德心里一阵难过,要拉她起来。如萍不肯。存德说道“你不必如此,是我害苦了你。只因当初父母之命难违,才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但你相信,我虽不能给你名份,但我一定会保你们母子一生平安。宝儿我会像守义、守智一样对待,教他成人。”
“只要宝儿有着落,我死也就瞑目了。”如萍又要向存德磕头,存德拉住她将她拥入怀中。如萍挣脱开来,看了一眼灵堂上赵得胜的画像,跪回灵前的蒲团上,说道:“我生死都已经是他的人了,未亡人感谢老爷关心,老爷请回吧。”然后低头跪着,不再看存德一眼。存德怔怔地看了如萍半天,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义庄上便有人紧急来报说如萍殁了。存德大吃一惊,顾不上吃早饭,急忙赶到义庄。如萍身上盖着一张白布,被安放在一张木板上。宝儿被一个下人抱着,边哭喊着“娘”边挣扎着想扑向如萍。
据义庄的人说,如萍在灵堂哭了半夜,后半夜就没有了声息。护院们都以为她哭累了休息去了,谁也没有理会。结果,凌晨护院巡查时,却发现她吊死在房梁上。
存德心里悲痛不已,但却不能表露丝毫。他揭开白布看了看如萍,安排人妥善处理如萍遗体,然后带着宝儿回家。回到东院,白氏赶紧将宝儿接过去,除去他的孝服,让贴身丫环春儿带他去吃饭。宝儿毕竟年幼,经过这一折腾已经累了,吃完饭很快就睡着了。存德便和白氏商量说:“我想认了宝儿做养子。你说可好?”白氏听了,反而笑道:“我这两天也正这么想呢?难得老爷和我想到一处了。老爷放心,我一定会将宝儿当亲骨肉一样看待。”存德听了不禁老脸一红。说道:“我去请娘示下。”便走了出来。
存德向周母禀报了如萍的事。周母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点点头说;“她倒有气节,就将她和赵管家一起下葬吧。”
“娘,我想认了宝儿。”存德试探地请示母亲。周母神情一怔,沉默了半天,才说“这样只怕会让人说闲话。”存德说:“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别人也没有闲话可说。我想就在除夕家宴上,把这事办了。”周母沉默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赵得胜夫妇和栓儿被风光下葬,周家善待下人的举动被广为传唱,县知事公署专门派户房的人来参加下葬仪式,并现场表彰周家慈善义举。周存德想请户房的人将如萍录入平阳县的烈女名录,但却被告知这些三从四德的事情已经不被倡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