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这一日惠风和畅, 天边的朝阳在在云朵上镀上大片金辉。
申雁宁抬头贪婪的看着,原本习以为常的景象现在却异常珍惜。
上界没有太阳和月亮,她身处其中的每分每秒都是满心凄惶的, 直至被扔回下界, 她心中才多了几分放松。
原本以为的天大机缘原来是场祸事, 叫她的心境险些崩溃。原本玉佩之事更是疑虑重重,她若不探明当日的真相, 怕是心魔恒生大道再不成行。
一步步前往清灵峰的路上,一路上遇到的修士皆用异样的眼光瞧她, 更甚者捂嘴偷笑与同行者窃窃私语。
申雁宁心中的难堪更加深了几分,她挺直了胸膛, 面上极力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咬牙顶着众人的目光来到了清灵峰。
景月衫站在山巅的花树下等她,清风徐来,洒落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和衣裳上,显得她整个人清丽无双。她身上那份淡定从容是申雁宁一直又羡又妒的, 曾经她以为她终于有机会超越她,最终却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想必景月衫面上不说, 心里也该笑她了。
“景师姐。”申雁宁走到景月衫面前,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我来了。”
景月衫面带淡淡的微笑,指着一旁的石桌石凳,“请坐。”
两人相对而坐,景月衫手指轻点,玉制的茶具自动摆在二人面前,茶壶无风自动, 往茶杯中注满香气飘逸的灵茶。
“益青州新上市的灵茶,申师妹请用。”
申雁宁僵硬着坐着不动,半晌没动静,不喝茶也不说话。
景月衫没有管她,自顾自的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抬头看漫天的云卷云舒。
沉默了许久,申雁宁仿佛才组织好语言,语气快速带着丝紧张,“当日飞升所用的玉佩,可是师姐故意塞给我的?”
她到底是问出来了,景月衫心中叹息,她转头直直的对上申雁宁的眼睛,面上一片坦诚。
“是。”
“你……”申雁宁心中波澜起伏,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原本以为是一场大机
缘,却原来是一个大笑话,景月衫故意做了这些,她就不觉得愧对她吗?!
“师姐这样做,不觉得亏心吗?”
景月衫坦然的看着她,“自然没有,我为何要亏心?”
“你……”申雁宁惊怒交加,她怎能如此理直气壮,她害的她险些死在上界,难道就没有一丝良心不安吗?!
景月衫轻轻将茶杯放在石桌上,茶杯与石桌的碰撞声让申雁宁心中一惊。
“我并未强行将玉佩塞给你,可是你自愿拿的?”
“是,但是那等秘境中的宝物,谁能忍住见而不取?”申雁宁急切的辩驳。
景月衫微笑看她,“我的确故意将玉佩丢在秘境之内,然而师妹也是自愿拿在手中的,后面师妹要用它做什么,我如何能料知?”
申雁宁面上怒气恒生,“那是一块通往上界的钥匙,师姐如何不知?”
“的确。”景月衫点头,面色依旧是一片平静,“我的确知道,但是我并未告诉师妹这是何物,是师妹靠自己的手段知晓了玉佩的用途,并且自愿飞升上界。”
“景月衫!”申雁宁出离的愤怒了,“飞升上界是多么大的诱惑,每个修士都不可能放弃,你不要一味的将责任推给我!”
“师妹何必那么大火气?”景月衫神色未变,“自古机缘与风险并存,是你自愿拿了那块玉佩,又是你自愿飞升上界,你自己做出了这等选择,自然也要自己承担选择的结果,莫非师妹只愿接受好处,不愿意承担恶果?”
景月衫说着冷笑出声,“天下哪有这般稳赚不赔的买卖。”
申雁宁的气焰弱了下来,只是内心依旧不甘,“师姐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上界的艰辛,你可知我差点陨落在上界……”
景月衫直视她的眼睛,“我与你同为下界修士,上界如何我怎能知晓?”
申雁宁嗫嚅的道:“你未婚夫乃是苍越仙君,你怎么会不知道……”
“师妹慎言。”景月衫一本正经的制止她,“我与苍越仙君早已退婚,师妹切勿再说这种话
。”
“你……”申雁宁清晰记得苍越仙君在新婚之夜见到她不是景月衫时喜悦变震怒的脸色,说苍越仙君对景月衫无意她都不信,景月衫竟然拒绝一位仙君的心意?!
申雁宁再次震惊了,她在上界如此孤苦无依不就是因为无人可依吗?景月衫得了苍越仙君的心意,若是她自己飞升上界,必然不会像她这般凄惶,然而她竟然还拒绝?!
景月衫弃之不用的东西被她当宝贝一样捡起来,还给自己带来那么大的祸事,申雁宁的心绪再次跌宕起伏起来,她抬头看向景月衫,满心的怨恨再不掩饰的显露出来。
“你定是在心里嘲笑我了吧,我拿着你丢弃不要的玉佩当个宝,在上界过的宛若丧家之犬一般,最后还被直接扔了下来。”
“可笑我还自不量力的来质问你,你这种人怎么会理解我心里的苦楚!”
申雁宁嘶吼出声,两行清泪滚滚落下。
“你一路顺遂,父母是高阶修士,未婚夫更是早已飞升上界的仙君,你从小得到的东西太多太多,哪知其他家世不如你的修士修行之路的艰辛。我梦寐以求的机缘不过是你可以随手丢弃的无用之物,可笑你还口口声声道这些都是我自愿如此?!”
“你若是与我异地相处,怕是也难逃飞升上界的诱惑!”
申雁宁声声泣血,嘶吼着说出了压抑在心中已久的话,心境在一片震荡中摇摇欲坠。
景月衫抬眸看她,面上无悲无喜,也没有急于开口反驳。
申雁宁痛哭出声,一句句喊着,不知道是说给景月衫还是说给自己听。
“为了飞升上界,我放弃了很多很多,竟落得这么个结果……”
“郦无,对不起……”
“宗门里人又要取笑我了,又要骂我不自量力跳梁小丑,我只是想上进而已,为何就那么难!”
……
天边的白鹤啼叫着飞过,头顶的树枝随着清风阵阵摇摆,枝叶之间相互摩擦发出飒飒的声响。
石凳上的灵茶早已变凉,茶面上更是飘落
了几片落花,芬芳与茶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使人心绪平稳的味道。
树下的嚎啕声逐渐降低,变成了轻微的啜泣,再过了一会,又变的微弱到几不可闻。
景月衫未出声反驳一句,任由申雁宁将心中的不甘尽数倾泻而出。
石桌上多了一个精致的香炉,景月衫轻轻往其中添了勺香料,袅袅青烟升起,让人心情逐渐平稳下来。
申雁宁发泄了这么一通,原本心境是要就此崩溃的,然而景月衫却没有反驳她半句,任由她说出了内心所有的不甘。申雁宁说完后心中仿若卸下了一个大包袱,鼻尖又萦绕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令让原本摇摇欲坠的心境再次平稳了下来。
过了许久,她心中的激愤终于平复了几分,掐指使了个清净诀将自己收拾干净后,梗着脖子道:“让师姐看笑话了,师姐心里怕是更看不起我的了吧。”
景月衫摇摇头,“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我的确有错。”
申雁宁震惊抬头,景月衫竟然承认自己有错?她刚刚不是还将责任一味推给自己吗?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玉佩是我与苍越仙君的私事,我不该将你扯入其中。”
景月衫之前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此举不仅伤害了苍越,更是伤害了申雁宁。
虽说申雁宁更多为自己的贪欲所害,然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将这个大多数人拒绝不了的诱惑丢给了申雁宁。
“申师妹,对不起。”景月衫看着她的眼睛诚恳的道,“我为我的任性道歉。”
“我的确有一定的责任,然而师妹将责任全甩给我我是不认同的。”
景月衫认真的跟她划分责任分成,“不管结果如何,师妹都得承认飞升上界是一个天大的机缘,只不过师妹运气格外不好才遭此不幸。”
“现在师妹是因此落魄了,才来找我算账,若是因此一路高飞,师妹会专门来感谢我吗?”
申雁宁顿时愣住,这些她是没想到的。
“师妹自己心里也清楚,若是你
在上界混的风生水起,怕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我的功劳吧,怎么一旦因此遭祸,责任就全在我的呢?难道师妹只能享受成功的果实,失败的责任就一定要找个人替你背吗?”
若是景月衫在申雁宁险些崩溃时说这话,申雁宁绝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反而会以为景月衫强行推脱责任,然而现在双方都很冷静的情况下,申雁宁这才仔细思索起了其中的深意。
“我……”申雁宁顿时脸色通红,只觉自己好像确实理亏。
“可是我因此受众人嘲笑,哪还有脸继续待在宗门……”
景月衫语气不急不缓,“修行乃是逆天而为,本就是困难重重,多少次生死劫难都熬过来,怎能因他人言语动摇心境?”
申雁宁颇不服气,“你说的容易,你自有家世撑腰,哪知我备受流言折磨的痛苦?”
景月衫的脸色沉了下来,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你为何总将你遭遇的一切归咎于家世上?”
“本来就是如此,因为家世不如你,世人轻我辱我,若换做是你,他们敢吗?”
申雁宁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将以往想说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皆因我无人可依,我的一切都靠自己去争取,若是取得了什么成就,旁人明面上恭贺我,暗地里嘲笑我走狗屎运,若是不幸落魄,更是要将我踩到泥里,这若是换成你他们怎敢这样?”
“换成我,也是同样如此。”景月衫缓缓的道,“只因你只在意旁人对你的看法,他们编排我的话自然入不得你的耳。”
“恨人有笑人无本就是人性的常态,修士只是修为增长,这一点与凡人无异。”
“莫说是你,即便是我母亲,她都已经修至合道,背地里依旧少不得闲言碎语,你敢说这也是因为家世吗?”
“那怎么一样?”申雁宁张嘴就来,“那是她自己行事不正……”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景月衫一个凉凉的眼神撇了回去。
到底还是知道不能当着别人女儿
的面说这个,硬生生将嘴边的话扭转了过来,“那是因为乐章道君所修之道与常人有异的缘故。”
景月衫点头,“你也知枪打出头鸟,能被人议论说明你已经跃然于众人之上,若是你与大家一样的普通,别人才懒得议论你。”
“是……是这样吗?”申雁宁头一次听到这等理论,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自然如此。”景月衫孜孜不倦给她洗脑,“你想想大家一般最喜欢讨论谁,是不是那个比较出挑的?能成为话题中心是你的实力,我实在不懂你为何苦恼。”
“他们议论我是在嘲笑我,我还要欣喜不成?”申雁宁不服气。
“嘲笑你,是因为嫉妒你。”景月衫缓缓道。
申雁宁目瞪口呆,“嫉妒我?”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又不是你……”说着说着她语气又开始酸了。
“你是没有我这样好的家世。”景月衫坦荡荡的道,“然而你与他们同是家境普通出身,如今你位列元婴,他们却还在修行的路上苦苦挣扎。人一般不会嫉妒离自己距离太远的人,却很容易身边人比自己优秀,这样看来他们自然要更加嫉妒你。”
“呃……”景月衫坦荡荡的说自己跟她们有差距,申雁宁一时不知该吐槽什么好。
“你也知道你跟我们差距大……”申雁宁心中又开始冒酸水,继续实话实说,“你说的不对,我不嫉妒别人,我就嫉妒你,凭什么你轻轻松松就得了我梦寐以求都不能得到的东西,而我汲汲营营那么久还是一场空。”
“没办法,我投胎技术好。”景月衫气死人不偿命,“每个人先天拥有的条件不同,我总不能为了你心理平衡,浑然抛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吧。”
“你……”申雁宁成功被她气到了,正待说些什么,又被景月衫一句话打断了。
“可是,即使我拥有的先天条件比你优越那么多,却依旧与你同一天结婴,论年纪你更是比我早上一百年。”
“明明是我该嫉妒你,你为何总是
自怜自艾?”
申雁宁怔住了,过了片刻,她语气酸涩的道:“可是即使我比你早结婴一百年,大家依旧只顾吹捧你而轻贱我。”
“那是他们嫉妒你。”景月衫张口就来,“相同的出身你却如此优秀,他们自然要打压你,让你产生心里怀疑,最好你自己心境崩溃一蹶不振,这样他们的目的就得逞了。”
“啊?”申雁宁再次愣住了,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景月衫斩钉截铁的点头,“你若因他人言语产生自我轻视,就是遂了他们的意愿。”
申雁宁低头若有所思,嘴里喃喃,“可他们一直嘲笑我……”
“你为何总是关注他人对你的看法?”景月衫皱起了眉。
“旁人的赞美或诋毁,与你有什么关系?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能管得了所有人,难道你就只活在别人的口中吗?”
“你过得好不好,取得了什么成就或者栽了哪些跟头,所有的后果不都是自己在承担吗?”
“称赞你几句你能修为大涨吗?骂你几句你能掉几块肉吗?”
“若是如你这般在意他人看法,我母亲早就道心崩溃了,哪里还有今天。”
申雁宁彻底陷入了迷茫,她眼神楞楞的,半天没有言语。
景月衫也不管她,自顾自的又续了一杯灵茶,举杯轻啜。
风乍起,吹散一树的落花,层层层叠叠的落在了两人的发丝上,肩膀上。
申雁宁的眼睛被层层落花占据,内心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颠覆。
原本的愤懑缓缓消散,此刻的心胸是前所未有的开阔,以往淤塞于心底的困扰烟消云散,原本摇摇欲坠的心境反而更加稳固了几分。
“是我以往魔障了……”申雁宁缓缓闭上眼睛,灵气漩涡席卷着落花将她层层包裹。
她资质不差,以往的修行速度便是宗门中的佼佼者,此次破除了心障,更是直接就地顿悟。
景月衫默默在一旁为她护法,叹息般喃喃自语,
“说顿悟就顿悟,这般资质还要嫉妒我,明明我要嫉妒你啊……”
无穷的灵气向申雁宁席卷而来,与席卷而起的落花一起将申雁宁包裹成一个大大的茧,灵气凝聚成乳白色的雾状争先恐后的往她经脉里钻。
上界之行并不是毫无收获,起码她在上界灵气浓郁的环境中浸染了一段时间,回下界后心境又稳固了几分,这才促成了此次的顿悟晋升。
苍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景月衫的身边,语气不解,“为何跟她废话那么久,直接打出去就是。”
景月衫暗暗摇头,这对原本的官配竟成了相看两厌的路人,可见她当初强行拉郎配的行为是多么的错误。
“申师妹本性不是个坏人。”景月衫缓缓道,“她只是被一时的嫉妒迷了心障。”
到底是原小说的女主,心性又能坏到哪里去呢,申雁宁嫉妒归嫉妒,说到底也没有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申雁宁资质惊人,若因心境崩溃而废了修为未免太过可惜,她顺手拉一把为有何不可呢,权当日行一善了。
“你倒是心善,只盼她记得你的好。”苍越淡淡的道。
景月衫微笑,“我不求她记得我的好,以后别再酸里酸气的看我就好了。”
说着她语气有些无奈,“我与她同日结婴,如今她都顿悟晋级了,我还没有半分长进,难道不该我酸她吗?”
苍越转头看她,“你可是后悔了?她去上界绕了一圈就有如此成就,你若是随我上去,修为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景月衫笑着摇头,“多谢仙君好意,我还是自己修炼踏实点。”
她抬头望着漫天的云卷云舒,心中同样放下了一块大包袱,庆幸之前自己错误的行为总算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以后大家在自己各自的轨道中生活,谁也别干涉谁。
她再也不纠结原小说的剧情发展了,剧情归剧情,她眼下过着的就是真真切切的自己的人生。
心境外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景月衫的丹田忽然翻
江倒海了起来,魔气与灵气在体内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漫天的灵气再次受到感应呼啸而来,只不过这次的目标是景月衫。
她跟申雁宁是真的有缘啊,结婴在同一日,顿悟也几乎在同时。
脑海中刚转过这个念头,景月衫就被经脉内灵气与魔气的冲撞夺取了心神。
霸道的魔息再次沸腾了起来,叫嚣着要将灵气吞噬,景月衫用尽全部心神极力压制魔息。
霸道的魔息从她经脉内溢出,包裹她的灵雾变得黑白参杂,而景月衫的神智险些溺毙在魔息的失控中。
苍越眸光微沉,掐指推算,脚下步行罡步,为景月衫布下层层聚灵法阵为她体内的灵气更添几分助力。
乳白色的灵雾将她团团围绕,源源不断钻进她的经脉中支援灵气。景月衫心神还未失守,缓缓运转苍越之前教给她的压制魔息的心法,过了好一会,沸腾的魔息终于被压制住失控的势头,乖乖的按照景月衫的指令在经脉中规律游走,这场顿悟在此时才算刚刚开始。
天空的旭日由东向西了数个轮回,花树的灵气茧才有了动静。
灵雾缓缓消散,申雁宁率先睁开了眼睛,她眸光清亮,气势更深沉了几分,显然修为更提升了几分。
还没等她高兴,一抬头却看见了冷着脸的苍越,她大吃一惊,“仙君,仙君怎会在此?”
苍越瞥了她一眼,一句话也不回她,只是死死盯着另一团还未消散的灵雾。
申雁宁更震惊了,“师姐也顿悟了。”
好吧,原本以为这回掰回一局了,原来又是妄想。
申雁宁此时心障已除,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也与以往不同,除了第一时间酸了一下,接下来就是真心为景月衫高兴了。
“真好,师姐原该如此。”
苍越挥了挥衣袖,“没什么事赶紧走。”
申雁宁对苍越颇有些畏惧,听闻此言,急慌慌的冲着景月衫道:“师姐,雁宁先走了,过几日再来拜访。”说着将玉佩留在石桌上,忙不留的赶紧跑了。
苍越一眼不眨的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