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赌局(一)小修
中秋过后,林月儿又忙碌起来,忙了整整一天。
等她终于闲下来时,已是纱窗日落渐黄昏。斑驳的夕阳余辉自玲珑窗格中漏进来,轻光碎影,点点散落一地,仿佛开了无数晕红的小花。
她突然想起已经一天没见到肖阳了,今日是毒发之期,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内心隐隐不安,窗外风声簌簌,如檐间急雨,声声敲在心上,敲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没些着落。她霍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后,终于决定去看看他。
肖阳所居的“枫月阁”是一处雅致古朴的庭院,花木掩映,丹桂吐芳,吟吟风竹,淙淙泉水,本是个极清幽的去处,今日却过分安静了,静得就像暴雨前凝滞不动的乌云。
服侍他的小丫头环儿正在外面焦急地转来转去,不时探头朝屋内张望。林月儿的心蓦地一跳,像突然被人拿绳子悬在了半空,那种空落无依的感觉,令她莫名地恐慌。深深吸了口气,她强按下心中的焦虑不安,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环儿乍一见她,慌得脸色发白,赶紧跪下请安。林月儿双眸灼灼地盯着她,竭力用平缓的语气问:“人呢?”
环儿不敢抬头,神情有几分惶恐:“肖公子他……他身体有些不适,整整一天都没下床了。”
林月儿一惊,旋即怒斥:“为何不来禀报?”
环儿吓得连连磕头,呜咽道:“肖公子说小姐很忙,让奴婢不要去打扰小姐。”
林月儿狠狠剜她一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暗,夕阳最后的余光也已淡了,再也无力照亮整个房间。木门“吱哑”打开带起的微弱气流,稍稍打破了先前凝固般的沉寂,透过低垂的床幔,隐隐看见肖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林月儿手足冰冷,一步一步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虽然有些微弱。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看来正发着烧。
肖阳微微动了动,吃力地睁开毫无神采的眼眸,看到林月儿,艰难地笑了笑:“你来了?”
林月儿眼中点点晶莹,颤声问:“怎会这样?”
“也许……解药份量……不够……余毒发作……我就……”他艰难地说着,额头已渗出冷汗。
林月儿沉吟片刻,忽然取出银针,插入百会穴中,再拔出来时,银针已变成了黑色。
果然是“唯别”之毒。
林月儿低头思索,她精通药理,自然知道不同体质的人,对药物的吸收或排斥程度是不一样的。“唯别”的毒发是一次比一次猛烈,这一次的解药虽已加大了份量,但莫非肖阳体质特殊,一粒解药竟然无法压制他身上的毒性?
屋内沉静如潭,昏暗的光线似厚重的阴翳,令人透不过气。随着那点残光的淡去,仿佛有一根针扎在心口,慢慢逼进,直要挑破心底郁积已久的,怀疑与猜忌的毒瘤。
一阵刺痛在心尖蔓延开来,她突然转过身,点亮案头的灯盏。烛影轻摇,映得她纤细的身影亦在墙上轻晃,恍惚间,竟似在微微颤抖一般。
“别担心,都已经过去了。”肖阳的声音低哑温文,带着意外包容的柔和,似破冰的暖水,涟涟流过心头。
她忍不住回首,却见他气息虚弱,冷汗涔涔,却还强作欢颜安慰自己,心中更是酸涩,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零落,悄无声息地滴在他的衣襟上,漾开了一小团灰色的暗花。
肖阳吃力地抬起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低低地道:“别哭,再哭我的心就更痛了。”
林月儿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紧皱的眉头,哽咽着问:“毒发时,很痛么?”
肖阳苦笑:“就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林月儿咬唇看着他,烛影在她眸中不停地荡漾,有似水的温柔,也有如火的挣扎。红烛仿佛被火焰灼烧一般哭泣,烛泪一点一滴淌下来,如同一抹艳红的血迹。
他静静地与她对视,与她天人交战般矛盾痛苦的眸光相比,他的却是安静柔和,似能包容一切风雨的晴空,隐隐闪过一丝歉疚的阴霾,仿佛为自己带给她的不安感到抱歉。
她的眸光剧烈波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冲动像火焰一样瞬间燃烧,焚毁了那一点犹豫跟迟疑,代之以坚定、决然的光芒。
蓦然起身,她推门而出。一轮玉壁不知何时已嵌在如镜的长空,清辉如银纱泻下,天地沉浸在一片朦胧白光之中,一草一木都不似白天的真实,在迷离空幻的色彩中,每一种景物都隐藏了各自的细微之处,像默守着一个精致的秘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渐渐溶化在无边的月色中,肖阳平和的眸子突然泛起点点波光,如幽夜的漫天星子,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和神秘。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叹息,像夏末一丝微凉的风,渐渐散于迷茫的夜雾中。
片刻之后,她重又赶了回来,披着如烟似水的月华,芳香的夜雾在她周围缭绕,仿佛夜的精灵重新降临人间。
她的脸上仍残留着奔跑后淡淡的红晕,一双如凝月辉的眸子晶亮灿目,在看到他的瞬间掠过一丝迟疑,随后又蓦然坚定,贝齿紧咬着下唇,仿佛要巩固自己的决心一般,一步一步走上前,在他床前站定。
一只白皙纤美的手,慢慢伸到他面前,划过并不流畅的弧线,带着挣扎过后的痕迹,终于,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打开。
如玉凝脂的掌心,静静躺着一颗红色药丸。
鲜艳欲滴的颜色,在烛光下光华流转,隐隐散发出摄人心魄的艳光,却偏又让人觉得清冷,仿佛美人心尖的一滴胭脂泪。
“这是……”肖阳眉心蓦然一抬,惊讶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