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新人旧人（二）
“不要赶我走，好吗？”文蕙心抬起泪眼，乞求着他。
不可否认，他的心，在看到她的泪的那一刻，痛了！
怜惜的看着她，他的眼里，闪着鲜明的怜惜。在锃亮的烛光照耀下，那丝丝怜惜，毫不保留的映在了外面静立的女子的眸中。
“我只想陪你，就算你有了她，我也想陪你。”她近乎哀求！
那滴滴的泪水，挂在她的脸颊上，却滚烫在外面那人的心里。
“我……”
“我知道，”她打断他，扑进他的怀里，温柔似水，“她是云家的千金，你娶她，是为了牵制云家，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我等你……”
殿外，箬婉的手，紧紧抓住门框，竭力让自己镇定，一双泪眼，始终盯着他身影，期待着他否决她的话！告诉她，不是她想的这样的！求求你，告诉她，不是，不是……
手，悄悄的抬起，覆上她的头，那么温柔，那么温柔……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箬婉无声的笑着，摇着头往后退去，逃开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温柔，逃开他看她那怜惜的眼神……
……
她静静的站在太子府邸的门外，那写着“太子府”三个字的匾额，如今在她的眼里成了莫名的讽刺！
曾经，这里有他，她将它当成了她的家，她的依赖，可如今……
这里没有了他，它，又算什么呢？
她，还能去哪里呢？
云家？她无奈的摇摇头！自从，她跪在云安面前，对云安说，不负至亲不负君时，自从，她派云坤出征，亲手毁了云家的基业那一刻开始，云家，就再也不再是她的家了！
痛苦的闭上眼，原来，无家可归的滋味，是这样！
是这样的滋味！她无声的笑着，泪，从眼角滑落……
“婉儿！”
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在她的不远处响起！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慈祥！
是伯父吧！她没有睁眼，唇边自嘲的笑却丝丝扩大！
怎么可能是伯父呢？伯父怎么会在这里？我了成全那自以为是的高尚爱情，逼伯父放权；我为了成全自己的美名，逼着大哥出征，自私的赌上了云氏的百年基业；我为了一个将我当做棋子的男人，却心甘情愿的将我的至亲放在了风口浪尖处；我……
“婉儿。”
又是一声慈祥的呼唤，仿佛春风拂面，让她顿时不再寒冷。
笑，瞬间转为往常，满足而安心！
真好！在这个时候，还能听到伯父的声音！真好，真好！
“婉儿！”那个呼唤她的声音，一点点的靠近她，她倏地睁眼，回身，对上了云安担忧的眼。
踉跄后退几步，她惊慌的看着他，良久，喃喃的唤他，“伯父。”
云安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怎么？见到伯父，如此惊慌，不像你呀。”
他打趣她，却又不动声色的观察她，他自然知道当年朝堂上那一段人尽皆知的旧闻，也隐约感到文蕙心此次回京的目的不单纯，同样也明白，箬婉肯定会有心结，可，正值多事之秋，风墨辰自然无暇顾及她，他担心着箬婉会有什么事，所以，深夜前来，可不曾想……
看着箬婉醉眼朦胧，眼中有着点点泪滴，泛着白光，在月光下，格外的刺痛他的眼！
他心疼的看着一直备受她宠爱的侄女，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不曾想，箬婉竟然出去喝酒，还喝成这个样子！
自从，她被初带回会稽后，他的印象中，她总是那么淡然，那么文静，何曾想到，总是眉眼含笑的她，会这么狼狈？何曾想到，总是清淡如风的她，会这么不堪？
云安心痛的皱了皱眉，那神色却颇为懊悔！
如果，当初，拼出命，也要抗旨的话，婉儿，就不会……
突然感到有人环住他的胳膊，打断了他的思绪，侧头，看见她撒娇的倚在他的怀里，“伯父，婉儿陪您回丞相府吧。”
无限宠溺而笑，他道，“好。”
一老一少，相携往丞相府走去，背影，亲切而温馨……
到了丞相府，云安看了一眼她，“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嘟着嘴，却老老实实的点头，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背后的人又亲切的唤她，“婉儿。”
她停下脚步，却无力的回身，她怕让她一直敬重的伯父看见她的泪水，她怕伯父会为了她上了他，她怕，她怕……
“婉儿，记住，云家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他看到她的肩有了明显的动容，他放心的大步离去，留下她一人背对着他，怔怔的舒心而笑……
他知道，她会明白他的意思！
云家，是你家！在这里，你可以放心的哭，放心的大声笑，无论发生什么，它都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等着你，释放自己的悲喜！
一人走到花园，看到云玄、云儒正在把酒言欢！她无限羡慕的展颜！
曾经，她尚待闺中，她与他们，也是这样无所顾忌的饮酒作诗，也是这样潇洒的执子对弈，也是这样不顾后果的畅所欲言！
可如今，她面对一个偌大的太子府，满腹心事的她，却只能付诸瑶琴！
“箬婉。”云玄惊唤她，随即起身，满是诧异的走向她！
她愣愣的看着他向她走来，却没有曾经的喜悦。
立于凉亭的云儒，黑亮的眼扫过她的眸，精明的亮光在眼中一闪而逝！
“箬婉。”站在她面前的云玄，不放心的又唤她，“你怎么了？”他担心着她，她的眼中没有了以往的神采，甚至，没有了光亮。现在的她，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一般，虽然她在看着他，可是，他却肯定，他并没有进入她的眸中。
无声的越过他，她凭着直觉，缓缓走到凉亭里的石桌旁，迟疑的拿起放在石桌上的酒杯，凄楚的一笑，仰头，狠狠的灌下。
放下酒杯，她又自斟满了一杯，仰头，又是狠狠的灌下！
三杯，四杯，五杯……
云玄走来，抓住她要举起的酒杯的手，怒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箬婉发愣的看着云玄，用力的甩开他的手，往后退去，嘴里嚷道，“别管我！”
声音里，透着哽咽，深深的刺痛了云玄、云儒的心！
“都别管我！”她哭喊着！让我喝下去吧，让我浸在这里吧，这样，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都没了！没有江山，没有红颜，也没有他！
想着，她绝美慵懒而笑，开口轻念：
“塞外黄沙扬，烈日当空挂。
几度春秋，何有悲几许？
会稽山水秀，名士倜傥共度。
夏雨时，冬雪飘，奈何时光不常驻。
遥遥千里寄情信，多少柔情已迟暮。
如若不见君，哪须此回顾。
情惘然已，空留惆怅处。
无语凝噎，徒有长门赋。
独自徘徊，何有人微步？
寂寥容颜，望断天涯路。”
念完，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