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酒后容易吐真言
因为已到前厅，早有小厮报了名号，在座的各位不仅有皇子们，顾承靖甚至极其给刘良娣面子，破例请了刘良娣娘家主母以及嫂嫂进宫一同赴宴。
席间酒光交错，众人纷纷举杯向顾承靖与刘良娣敬酒道恭喜，忽略了一旁的阿苏。她闷气的坐在顾承靖身旁，众人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她身上——本来，今日的主角便不是她这个空有名号，却连册封大典都还没进行的‘太子妃’身上。
阿苏自然是想不到更深一层，只当作众人都喜欢刘良娣有喜，纷纷恭贺她；孰知在座除了各个皇子，其他几位大臣纷纷打得注意便是——如今良娣有喜，而庆丰帝也是有意不想让阿苏的册封大典与刘良娣的有喜一事撞在一起，想要将阿苏的册封大典延期。此番想法一出，众人纷纷议论，是否皇帝有意要太子不立西凉公主为正妃，转立刘良娣为太子妃？毕竟母贫子贵，如今刘良娣的肚子争气，若肚里怀的是龙子，那这太子正妃一位——轮不轮到这西凉的小公主来坐，还不是个定数。
既是如此，自然需要讨好这最有潜力成为太子妃的刘良娣。
阿苏见席间无聊，又瞥见身旁的顾承靖都快将身子转到刘良娣那面了，心中越发生气——既是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坐过去了就好了？她还占着他身旁的位置做什么？
阿苏毕竟是草原中的儿女，心中不爽，蹭的一声站起来就要往里走，不料袍底的手被人一把拉住。
“去哪？”顾承靖眼未瞧他，身子只是稍稍回转，另外一只手依旧笑着端起酒杯遥遥对着顾长盈，以作感谢之意，嘴巴轻动，说着。
不知道为何他的手心有些发烫，许是酒喝多的缘故，阿苏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被他握着有些出汗，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不好大力挣脱，但又想起方才他如此殷勤对待刘良娣，心中再度窜起火苗。
“出恭！”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下雄赳赳气昂昂的抬头挺胸大步朝外走，自动忽视身后传来的一阵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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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小礼子在墙下怯声声的朝着阿苏唤着：“娘娘您注意点啊，您……您还是快下来吧！奴才看着担心——”
而坐在墙头的阿苏丝毫不在意，随手往下丢了白瓷壶，砸碎在地上，没有液体，是喝了干净的酒壶，吩咐着：“小礼子，再进去给我偷一壶出来呗！”
“娘娘——”小礼子苦着一张脸，桑梓姑娘也不在，青黛姑姑也不在，倒也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他这位主子了——“娘娘，您这样要是让旁人看去了可不好！您快下来吧！”
“放心放心，旁人都在屋内祝贺顾承靖呢！没人会注意到我！”阿苏自嘲道，已是有几分醉意，脸颊红粉。
“我就不是人了？”一个男声从小礼子身后传来，吓了他一大跳，急忙回头，见是顾翃昱，脸都变成绿色，急忙伏下身请安：“八爷吉祥——”
“起来吧！”顾翃昱拎着酒壶，朝上看去，冷声笑道：“你倒是好能耐，明明是草原上的丫头，却跟猴子一样，那么能爬。”随后又瞥见小礼子肩上的灰，心中了然，脚下一跃，便跳上墙头。
阿苏眨了眨眼睛，有点没看清他是怎么上来的，一时间起了兴趣：“你怎么上来的？”
顾翃昱扬扬下巴，“我厉害。”
阿苏没有在理他，而是瞄向他手中的酒壶，顾翃昱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壶，摇了摇了，问道：“要喝吗？”
阿苏舔了舔嘴唇，点头。
却见顾翃昱邪恶一笑，将手一到，壶口朝下，说：“我的也喝光了。”他没给阿苏说话的机会，又抢着说：“太子爷小气的紧，这东宫的好酒都不搬出来，不如我们出去喝几杯？”
阿苏有些犹豫，却又听他说道：“若是不肯便算了，早点回席间罢”他懒懒伸了个腰，站起身来，月光打在年轻的脸庞上，竟与顾承靖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个头略矮。“太子已经发现你迟迟未归，似乎正打算派人寻你，若是不想乘着这个机会溜出去透透气，那就乖乖与人回去呆坐着罢！我倒是要先行一步了——”说罢便要朝宫墙外跃去。
“等一下——”
顾翃昱背对着阿苏，嘴边扬起得逞的笑，还没等阿苏说话，拎起她的衣领便往下一跳，小礼子的哀嚎适时响起——
“八爷啊！娘娘啊！——”
※ ※※
阿苏与顾翃昱一人靠着一边，坐在醉仙楼2楼，看着洛水河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发愣。桌上摆了好几个空瓶，阿苏酒量虽比中原女子要好，但酒不醉人人自醉，加上心情不好，今日倒真觉得酒上心头，几分醉意。
顾翃昱不知为何，从带着阿苏出宫之后脸色便一直不好，阴着张脸，但阿苏心思也浑然不在他的身上，两人便是静静喝着杯中的液体。
她耸拉着头靠在边沿，看着楼下熙熙攘攘人群，叹道：“都说中原好，我看也不见得。”
“哦？”顾翃昱又饮一口，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你看——”阿苏手指有些不稳，伸了出去，指向前方：“你们市集繁华，甚至有晚市，但人多又杂，走个都要踮着脚尖，累！”
顾翃昱笑了起来，听她又道：“你们这的玩意多，但东西太多总会看花眼，烦！”
“还有呢？”
“……”阿苏突然沉默起来，而后猛地向喉间灌了一大口烈酒，说道：“还有……你们这里的人都是骗子……我六哥哥喜欢一个女孩，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家，女孩同意了，六哥哥就接她回家，从此全心对她……顾承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过中原，我愿意了……结果呢？”
顾翃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结什么话，他还未及冠，但早也有了暖床丫头，多少明白人事，只是从小受到教育却是羞于开口男女之事。对于阿苏这般如此坦率说出心中所想，自然是前所未见。
“你喜欢太子？”
“但是我又不能讨厌他——”阿苏嘟囔道，眼皮已经在上下抖动着，像是随时都要睡去一样：“我们西凉的女子，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但是我就不明白你们中原的人究竟在想什么，也不明白顾承靖在想什么。我觉得我应该要讨厌他的，他骗我来中原，阿爹没有办法，六哥哥也没有办法，大家都没有办法，只能把我送来中原和亲，我应该要讨厌他的！可是我却跟着他来了——在西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会讨厌他，在他给我戴花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会讨厌他。桑梓说不讨厌他，就是喜欢他。我知道，我喜欢顾承靖。”阿苏忽然立起了脑袋，一下睁开了眼睛，星光似乎一下子洒进了她的眼里，一片晶亮：“就算他好久不来瞧我，就算他还有其他的人，就算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我也不怕，因为我喜欢他——因为我还有糖葫芦串子！”
“……”顾翃昱心中一紧，他甚至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过那么一段时光？太子给她戴花？顾承靖素来爱花，从不会轻易摘取任何一朵鲜花，竟是为她摘花而戴……这……还是他所熟知的顾承靖吗？那他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突然裂开一样，他有些失神，像是想要尽力将这种感觉驱散，扭过头不再看向阿苏，佯作没事想要朝前看去，却始终抑制不住心中的感觉。
在他还来不及细想心中那究竟是什么滋味的时候瞧见前方，顾翃昱脸色一沉，朱雀大道上奔出许多士兵，分站两边，似乎又什么人骑着马从宫门而出。
“底下怎么了？”阿苏依旧一副醉意，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在方才自己可是做出了‘酒后吐真言’的举动。虽说西凉女子性子豪爽，但面子也薄，如此直白的朝着外人吐露心中所想，还是会让人害羞不已。
她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来，有些摇摆，险些摔倒，顾翃昱伸手将她扶住，因为多了支撑点，加上阿苏喝的浑身都软了，便顺势靠在顾翃昱身上。
顾翃昱先是一愣，低头看去，见她双脸喝的粉红，嘴巴似乎一张一合，不断梦呓着什么，仔细听来，竟是那三个字。
顾承靖。
“你可知在这天下除了父皇，无人敢直称他的名字？”顾翃昱失笑：“所以说你们西凉的女人都是不知礼数的。”用力将她往上撑起：“不知礼数的女人，赶快醒醒，你心心念着的人，派人找你来了！”许是阿苏从小在西凉长大缘故，她身上一直有些一股淡淡奶香，现下两人隔得极近，味道更是明显。顾翃昱吸了吸鼻子，见她嘴角还残留着方才胡乱灌下的酒渍，皱了眉头，空出一只手拿了帕子，细细替她擦净。
“西凉那什么动物最可爱？”他没由得问了一句。
“嗯？”阿苏迷惘的睁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小……小狐狸……”
“嗯……小狐狸……”他若有所思，将她扶稳，慢慢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