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叶情吃这颗糖的时候，倒没觉得甜。北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嘴里却突然回甘。
也是神奇。
“聊正事吧。”苏泽说。“你们的歌是不是还没合过？”
嘎吱嘎吱嚼着糖的北殷点了点头，然后喝了口茶把糖渣咽了下去，舔了舔嘴唇上的水渍。
看北殷一副准备中的样子，叶情便也清了清嗓子站起了身。
“太郑重了。”像是看穿了叶情略有点紧张的心情，北殷又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坐下唱。”
“你别紧张埃”苏泽也跟着说。“咱们今天就是对一下感觉。”
女孩点点头。
其实叶情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以前也跟别人唱过歌，但是今天却真情实意地夹杂着一点紧张。莫名的，紧张。
只不过还没等叶情缓解自己内心的那一点莫名的紧张，身后的脚步声就打断了他们三人的对话。叶情回过头，管家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气度不凡，完全没有年龄上一丁点的油腻感。他西装革履，眼神像鹰一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
这么一来叶情就更尴尬了，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更不知道怎么和他打招呼。那个男人也注意到了叶情，他看向叶情的目光很温和，是那种褪去锐利感少有的温和，又好像夹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好奇。
“叔叔好。”苏泽率先起身打了个招呼。
北殷没有动，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爸，你怎么来了？”
“来这边出差，过来看看你。”男人说。“带同学来家里玩了？”
“对啊，这不显而易见吗。”北殷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环住他的肩膀蹭了两下。
“行，那我先走了，一会还有事。”中年男人摸了摸北殷的头发，低声吩咐了管家几句，准备离开。
像是为了遮掩刚才没有发挥好的窘迫，叶情脱口而出一句。“叔叔再见1
中年男人回过头看了叶情一眼，眉眼轻轻地弯了起来。“小姑娘，玩得愉快。”
北殷的父亲走了之后，三个人又重新坐回了原位。说实在的，北殷和他父亲的相处模式有那么一点诡异，叶情从没见过一个爹来找儿子是以一种“探望”的方式。但是出于礼貌，叶情也不便多问。
北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父亲离开的方向，那个男人在转过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刚才还敛着的慈祥与怜爱荡然无存。身上的戾气和杀气瞬间卷了起来，像是个真正饱经风霜的业界精英。
北殷撇了撇嘴，回过头继续说话。“对一下。”
天光逐渐消散，白日里灼目热烈的阳光渐渐冷却，变成一层轻薄的嫣红色。那晚霞在天上轻轻游荡，轻柔得好像母亲睡前的摇篮曲。
这边的绿化和环保都很好，白云边镶嵌的晚霞藕断丝连地延伸着，直到在天边凝集成一层绮丽的紫红色。
其实叶情并没有见过紫红色的晚霞，当她终于从这种美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两个男孩都在看着她，瞬间变得有点不好意思。
“咱们开始吧。”她说。
叶情不知道，当她仰着脸看晚霞的时候，像极了一只没有出过家门，蹲在窗前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的小猫。她的眼睛盛着好奇的亮光，像是月下金樽里的明晃晃的酒，说实在的，功效好像也差不多。
北殷想，顺便晃了晃自己的额发。
女孩这么一说，就清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叶情非专业，但是除了气息略有些不稳之外，其他的音色音质都很不错。
叶情开头起的不错，北殷自然也就接得不错。两个人这么你来我往的练了几遍，除了高音部分发挥不稳之外，其他的都还不错。
“感觉对了，还差一点默契和练习。”作为点评了两届歌手大赛选手的苏泽，是真的蛮有职业素养地认真听完并说出了不足。
“这首歌男声部分并不难，主要是女声部，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必须要保证次次不出错的情况下，上台才能稳。你们都知道，上台受到的影响会是各方面的，比如台下的观众，你们的心理素质，还有上台顺序之类的。回头你们合的时候，情情切记要开嗓。”
叶情点点头。
“情情？”北殷缓缓地嚼着这个称呼，然后微微皱眉。“不好听。”
“很多人这么叫我。”叶情说。“我已经习惯了。”
北殷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天空。黄昏的颜色正在慢慢黯淡，就像滴进水里的墨，黑色一点一点晕开。
叶情原本以为北殷会给她一个新的称呼，但却没有。北殷低下头，突然问叶情。
“你喜欢这里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北殷垂下头，喝了口茶。“如果你不喜欢，在思贤楼练习也可以。”
“喜欢啊1叶情大抵是明白了北殷的顾虑，自己今天进入新环境的样子，可能让人误以为自己排斥这个地方。“这么好看的地方我怎么会不喜欢呢1
苏泽一边翻手机，一边听两人讲话，两人差不多讲完的时候，他才开口。
“你们稍等下，我去看看他们练的怎么样，天快黑了，一会儿我们返校。”
“好呢学长。”
苏泽走了之后，空气一度变得非常安静。北殷和叶情面对面坐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叶情平时是个小话痨，但是每次单独面对北殷的时候，话却好像哽在了喉咙里。
倒也不是不想说，但……唉，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正在此时，管家推着茶歇的移动餐桌走了过来。上面摆着一些甜品和零食，放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微笑着说了一句“可以自缺，就去了别的地方。
这一幕小插曲算是缓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叶情是个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的体质，马上就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看着叶情像只兔子似的蹦跶到餐桌前吃了起来，北殷回头去看，对方正高高举起一块三角形小蛋糕正打算送进口中。
脸上的笑容可以说是喜气洋洋，就像买彩票中了头奖似的。
叶情的吃相不夸张，但是却极具感染力。
北殷的肚子“咕噜”了两声，他其实并不饿，但是现在却莫名地想要吃点什么。
于是他起身走向女孩的方向，叶情正吃得开心，一回头对上北殷的视线，嘴角还沾着零星雪白的蛋糕奶油。
“介个金好七。”叶情的两腮鼓得像个泡泡，却还在叽里咕噜地安利着。
北殷摸了摸肚子，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然后目光钉在叶情身上，正当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打算回头，北殷却扶住了她的肩膀。
“别动。”他说。
当时夏虫鸣叫，群鸟归巢，林间阴翳，北殷的声音又小，叶情便本能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太近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微风吹过，北殷身上清浅的气味便飘进了叶情鼻腔里。这个味道和上次的有点区别，但都是清一色的木质香。叶情很喜欢木质香的味道，这类香味总能给人一种微妙的安抚。
那个瞬间，叶情的心跳变得很快。
北殷的唇角清淡勾起一个弧度，他拿出纸巾，帮叶情揩了揩唇角的奶油，然后像是爱抚小猫似的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叶情眯起眼睛，长长的黑色发丝跟着有规律地晃。然后她转头托起一块小蛋糕，举到对方面前。
原本以为对方会接过夹蛋糕的夹子，但是对方却弯下腰，就着叶情递过来的姿势，将那块小蛋糕叼进口中。然后像只大狗似的扬起脖子全部吞入，嚼了两口咽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1叶情不禁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你好有趣啊！1
“咦，管家把茶歇台推来了吗？”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叶情的笑声，苏泽带着其他的选手们走了过来。
“对！你们过来吃1叶情招呼到。
北殷看见他们一起出来了，便退到一旁，吃得差不多的叶情也跟着让出了地方。
大家于是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里的练习室真的好好啊，每一间都是独立隔音的，我愿意多走二十分钟天天来这儿练习！1
“不要为难北殷了，倒也不必天天来麻烦人家。”
“呜呜呜呜好羡慕啊，我也想拥有大别野。”
“所以说总裁竟在我身边吗！总裁，饿饿，饭饭。”
有的去茶歇台前自取零食，有的和苏泽站在一起攀谈，陆续还有人过来跟北殷打招呼的，脸上的神色也各异，有真情实意羡慕的，也有夹枪带棒透露着嫉妒的。
但是北殷的表情却非常的淡然，面对各种赞赏都是一种礼貌的疏离，搭两句话就不再多说。这神态和感觉完全不像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倒像是个历经风霜的大爷。
当看见对方拿出红木手串开始盘的时候，叶情更加印证了这个观点。
“小叶子。”北殷突然开口。
“啊？”
“这个称呼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