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蜀襄局变
忽必烈回到草原后,经过几年征战,终于击败阿里不哥,结束了持续四年的蒙古帝国的内乱,这时,他把目光重新投向对外领土扩展上。公元1261年,忽必烈再次派兵试探蜀地虚实。
这一年,因钓鱼城保卫战之功、跟随吕文德入川的忠顺军大将刘整被留任川中,升任泸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抚副使。吕文德虽同时执掌了巴蜀和荆襄大权,但却因与刘整同出孟珙帐下,眼见刘整不断升迁,心生猜忌,决定要打压他。
一日,吕文德把与刘整有宿怨的俞兴召来,道:“俞兄在朝多年,辅佐功劳不小,若非有人阻拦,早该升迁。”
俞兴道:“吕将军所言下官岂不知,只是下官身为武将却无大功,且朝中文人掌天下,只能任人欺压。”
吕文德道:“何不避开朝廷,去前线建功。”
俞兴叹道:“若是有机会,我早就到前线去了,只恨无人赏识。”
吕文德道:“你若有意,我荐你出任四川制置使,不知意下如何?”
俞兴慌忙下拜,“吕将军若能成全我此事,当是下官再造父母。”
吕文德扶起俞兴,“俞大人言重了,我这就向皇上呈奏。”然后又特意嘱咐道:“川中大将众多,且多居功自傲,你入川后,凡事无需忍让,要拿出制置使的威风来,尤其是刘整,他手下有不少将领肆意妄为,目无法令,你要适时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
俞兴听此一说,便知吕文德的真实意图了,道:“吕将军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俞兴来到重庆后,与川中将领见了面,查问了防守事务,见刘整未来拜见,便问道:“刘整何在?”
帐下将领回道:“忽必烈将要派军来袭,刘将军正在谋划布防事务。”
俞兴不满道:“北境诸将都在,尚未听说此事,难道蒙古军会越过北境攻打泸州?依我看他是故意不来。”
张珏一旁帮忙解释道:“俞大人息怒,刘将军确实事务繁忙,若有不到之处还请见谅,毕竟四川若想安定还需要咱们大家齐心协力。”
俞兴见这般说,又有众人在此,若强行追究刘整过失,有违诸将心意。心想自己刚到任,做事不可太过,来日方长。便道:“既这般,便算了,回头代本官向刘将军问劳。”
这日,利州守军来报,说蒙古从汉中进兵,意欲攻打利州。俞兴召川中诸将议事,道:“忽必烈进军汉中,诸位以为蒙古意欲何图?”
张珏道:“蒙古欲图巴蜀之地久矣,需严加防范北线各关隘。”
俞兴道:“张将军言之有理。”
刘整跟随孟珙多年,深知蒙古战法,便道:“据我观察,蒙古并非想要攻打利州,从汉中入利州道路难行,不利骑兵作战,这无非虚张声势以达声东击西之目的,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很可能已经调集大军从东路过汉水而来,金州岌岌可危。”
俞兴讥笑道:“蒙古军不打利州打金州,撇开重要关隘去进攻无关紧要之地?亏刘将军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会有这般见识?”
刘整道:“金州绝非无关紧要,金州直临重庆,一旦有失,重庆将陷入困境,若重庆不保,巴蜀战事则难为也。”
俞兴虽觉刘整分析有理,但却故意不肯采用其言,便责问道:“刘将军大放厥词,你以为本官不知重庆重要,但你怎么知道蒙古会攻打金州而不是利州?”
刘整并无确凿证据证实自己的猜想,但他根据以往经验和对巴蜀地形的研究,觉得忽必烈绝非蒙哥,实乃智谋之人,必不会像蒙哥莽夫之所为,明打利州暗攻金州才是上上之策,便道:“我与蒙古数翻交战,故而有此猜测,请大人务必相信我,末将敢以性命担保不会有误。”
俞兴呵斥道:“大胆,难道本官不依前方军情用兵却以你的猜测用兵?说什么你与蒙古数翻交战,难道之前的功劳是你所为,若非你们。。。。。。”俞兴突然停住了。
刘整料到他要说的是冒充王坚之功的事,俞兴不敢说完无非是一旦揭穿此事必然连带吕文德。
张珏在一旁已经看出端由,默立不言。
俞兴道:“休要再言,立刻调兵布防利州。”
众将只得领命。
忽然,俞兴又道:“慢着。既然刘将军觉得蒙古会攻打金州,就由刘将军带兵前往金州。”
刘整听言,便知俞兴用心险恶,若蒙古不攻打金州,自己劳兵无功,且因此自破其言而丧失威信,若蒙古打金州,重兵都在利州布防,自己必然苦战,即使城池不失也是俞兴调度有方的功劳,一旦有失,必然大祸临头,但又不敢不领命,只好无奈道:“是。”
张珏亦觉金州防守至关重要,便请命道:“末将请求与刘将军同守金州。”
俞兴一怔,道:“本官对你另有所用。”
蒙古此次亦非真心攻打巴蜀,不过试探虚实而已,在金州一番挑衅后,见宋国严防以待,便撤了兵,重新研究攻宋事宜。俞兴见刘整分析不误,很是嫉妒,便学当年吕文德与刘整冒充王坚功劳之计,向朝廷奏报说是自己退了蒙古军。果然吕文德从中协助,将假冒的功劳加于俞兴头上。
刘整得知消息后,知道俞兴用心险恶,惊恐不安,觉得有他在四川一日,自己随时不保,便暗中派人到临安向朝廷上诉,无奈一向看重他的江万载已经辞职归乡,朝中大臣也多被吕文德操纵,故而投诉无门。去临安的人回来向他详实回报,抱怨说许多将领因功大皆不得善终,不久前大将向士璧、曹世雄也被贾似道逼死,劝刘整赶紧设法自保。
刘整听后,惶恐不安,召帐下心腹将领议事,众人又拿余玠、王坚旧事来提,说朝中诸事皆由贾似道和吕文德操纵,吕文德既对边将有排挤打压之心,大家都身危命悬,早晚不保。于是刘整有了异念,暗中派人与蒙古联络,欲探风声。
汉水从襄阳城北门外静静流淌,城外风平浪静,天气晴好,城内一如往常的来往进出,闹市喧哗,一河之隔的樊城雄踞汉水北岸,与襄阳南北对持,犹如两座坚固的堡垒。继先带着众人风尘仆仆赶往城中,与在城门口接应的凌云霄等人汇合。
一见面,凌云霄便道:“你们来得挺快,不过似乎情况有变。”
继先问道:“怎么了?”
郑鸿飞环顾四周,警惕道:“此处不宜谈话,找个僻静处再说。”便引众人来到一间酒馆。
大家坐下后,继先道:“收到凌大哥的信后,我们即刻赶来,但襄阳似乎并没有蒙古兵来犯的迹象。”
南宫逸也道:“我们也纳闷,不过宋堂主亲笔书信岂能有假?他得到忽必烈已经派兵南下的消息后才飞鸽传书给我的。”
继先奇道:“宋堂主是谁?”
凌云霄解释道:“是宋崇文,他与四弟是多年的好友。”
丁依卿问道:“莫不是明月门设在汴京的月辉堂堂主?”
南宫逸道:“正是。”
继先大惊,“怪不得,南宫大哥,你被骗了,明月门暗投蒙古,他给你送的多半是假消息。”
凌云霄一听,也吃了一惊,南宫逸先是疑惑,继而笑道:“继先,你怎知明月门暗投蒙古?”
继先道:“是桃源派的人说的。”
南宫逸看着继先半带嘲讽道:“难道你不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吗?桃源派与明月门是世仇,还不百般诋毁他们?”
继先不解道:“难道满姐姐她们会骗我?况且我曾亲眼见过他们私卖兵器。”
南宫逸道:“桃源派的人不会骗你,而是他们只看到了表象。明月门的确卖兵器给蒙古,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光明正大地把兵器运到汴京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月辉堂堂主宋崇文手下暗藏五千兵马,蒙古却毫不知情。”
继先道:“你的意思是明月门名为投蒙古,实则扩大势力。”
南宫逸笑道:“也不尽然,卖兵器给他们算不得是投靠他们,况且明月门不仅仅为了发展势力,你想,汴京在蒙古腹地,明月门要壮大自己,大可在宋境内,何必跑到千里之外的汴京?”
继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莫非。。。。。。”但又不敢断定自己的想法,看着南宫逸,似乎想从南宫逸这里寻求确定的答案。
南宫逸诡异一笑,“你想到了什么?心里知道就行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继先已然明白,会意一笑。
凌云霄道:“前几次也是宋堂主给我们传递的信息,宋堂主对蒙古的动向了解很清。”
继先忽然道:“我想蒙古不是进攻襄阳,而是选择了别处。”
丁依卿不解道:“襄阳是大宋的腰腹命脉,打襄阳才是上上之策,蒙古怎么可能弃之不攻?”
继先道:“蒙古内部也未必都是远见卓识之辈,也可能没完全看清大宋防线的关键所在,这对大宋来说是好事。”
金州城外蒙古兵已经退去,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然而长期的战事让百姓有了怯战心理,不敢出城门,城外一片空旷。刘整率领的泸州军此刻正驻扎在城内,既不退兵回泸州,也不整修城池,正在静观局势。
一日,刘整正在内屋,外面来报说北边来人了,刘整忙令人引进屋内,正是王向天,王向天与刘整见过面后,单刀直入,道:“将军让我转告刘将军,大汗得知刘将军弃暗投明,十分高兴,让你仍领本部兵马驻守原地。”
刘整谨慎道:“兀良合台将军为何不来?可有大汗手谕?”
王向天笑道:“看来刘将军不信任我。兀良合台将军已经年迈,不宜长途跋涉,他听说将军来投,本欲请命亲自来见刘将军,大汗顾念他身体不便未予准许,让我带旨前来。”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
刘整忙接过来打开看,喜道:“果然是大汗亲笔手谕。”
王向天故意试探道:“既见大汗手谕,为何不跪下接旨?”
刘整犹豫片刻,恭敬跪下,“臣刘整听旨!”
王向天便道:“大汗旨意,授刘整夔州路安抚使,领本部兵马镇守金州,无旨不得擅动。”
刘整一听授予他如此大的官职,十分开心,忙叩头道:“是!臣刘整领旨!”
俞兴见刘整迟迟不回兵泸州,便起了疑心,派人前往金州刺探,得知刘整已暗投蒙古,大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俞兴装作不知,按兵不动,悄悄向朝廷传报。
度宗听说后,勃然大怒,急命俞兴讨伐刘整,俞兴紧急调集川中各路兵马攻打金州。刘整见重兵围剿,忙向蒙古求援,然而却数日不见援兵音信,心知这是忽必烈在考验自己的忠心与能力,便决定背水一战。
很快,大兵围城,形势危急,军心已有动摇,刘整果断下了决心,命心腹将自己的家产分发给将士,鼓舞士气,将士们也明白,若不抵抗到底,就算投降,朝廷也断然容不下他们这些反叛之人了,不如索性拿了钱财痛快一战。
俞兴围城七日未克,军心倦怠,刘整军队反倒士气高涨,趁俞兴军队晚上不备,开城偷袭,一举大胜,俞兴军队伤亡惨重,急速撤回重庆。
临安得知俞兴战败后,满朝震惊,将俞兴革职查办,又命重将入川守城。经此大胜,忽必烈对刘整便另眼相看,知其谋略过人,绝非寻常之士,便宣旨见刘整。
刘整到了上京后,忽必烈隆重迎接,王公大臣悉数参加。见到刘整后,忽必烈观其相貌威赫,身材雄壮,神色凛凛,一扫南方人的孱弱形象,顿时心生喜爱,便道:“卿自南国而来,见我北方人物风光如何?”
刘整道:“北方地广物茂,天资精气,地养神灵,古来多生非常之人,蔽臣仰观大汗貌伟神泰,见帐中众臣仪表非凡,即恨来投晚矣。”
众臣听言,傲然有喜色,忽必烈大悦,道:“卿金州大胜,退却俞兴数倍敌军,领兵有方,谋略过人,本汗甚喜,升你成都、潼川二路行中书省,仍兼元帅之职。”
刘整忙叩头拜谢,“大汗不计臣归降之身,赐予天恩,臣感激涕零,定当誓死以报大汗。”
大将阿术一旁盛气凌人问道:“刘将军远道而来,料想必定有时局之高见。”
刘整知道阿术身份高贵,心中自大,若不在此时杀他威风,恐以后自己难有立足之地,便道:“臣有灭宋之策,不知大汗愿听否?”
未等忽必烈答话,宿臣伯颜道:“自成吉思汗以来,我朝对宋作战大小不下百余战,虽胜多败少,然并不能断宋之命脉。宋国虽孱弱,然忠臣良将众多,城堡坚固,地势险要,蒙哥先汉崩于征宋途中亦非偶然。以臣之见,可暂缓攻宋,等时机到来再一举灭之。”
又有人附和道:“宋国水域泽国,多耕稼穑,蒙古将士纵马草原,即使取了宋国疆土也无益,不若西向用兵。”
阿术愤然道:“一派胡言!”
忽必烈却静观不语。
刘整见蒙古对宋用兵之事争执不下,心中暗喜,知道这正是自己一定大策的机会,便道:“大汗,请听臣一言。宋国主弱臣悖,立国一隅,现西夏、金国已灭,西方诸国皆为蒙古所据,天威所指之处皆是大汗臣民,北、东、西三方皆沐大汗圣恩,天下正值一统时机,奈何弃南方于不顾?”
忽必烈道:“本汗岂不愿乎?然攻宋损耗甚大,不若西征得利之快。”
刘整道:“臣不以为然,以前蒙古攻宋策略不当,故而收获微弱,臣有一策,可断宋之根。”
忽必烈忙道:“快快说来!”
刘整道:“用兵荆湖,全力攻襄,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也。淮东多水网,不利于蒙古骑兵作战,而淮西据淮水,宋国在此屯有重兵,与淮东相呼应,故从东线进攻两淮非上策;而四川虽繁华富庶,为宋国膏腴之地,但当年余玠所筑城寨异常险要坚固,宋军据此顽强固守,我军一时之间也难以得手,因此从西线进攻也非上策。相比之下,襄汉地区则是连接两淮与四川千里长蛇的软中腹,襄阳一破,荆汉旋即可图,荆汉若为我所有,四川与两淮断绝,各自为战,破之不难,我军再顺江而下,两淮敢不望风披靡?果如此,何愁灭宋难?”
阿术大喜道:“刘将军之言正合我意。”
伯颜担忧道:“襄阳屯有重兵,攻之不易。”
刘整道:“闻伯颜将军勇武过人,怎会有此想法?”
一臣道:“西征疆土是广袤草原,与蒙古略同,可放马牧羊,但宋国都是耕田,纵使灭了,要它之何用?”
刘整又曰:“自古帝王四海一家才为正统,我朝有天下大半,何置宋国一隅不问,而自弃正统?”
于是忽必烈果断道:“本汗依刘整所言,攻打襄阳,诸位再勿言西征之事,自今日起,倾国之力攻宋。”
眼下襄阳尚无战事,又见将士在吕文德的调度下守城有方,继先便放了心。这日,继先去信让陆霜云和林清溪从君山岛来襄阳,一起前往庆州金刀门驻地。陆霜云二人收到信后即刻赶来,到了襄阳后不做停留,继先留下潇湘剑客,带着众人快马加鞭去了庆州。
却说庆州原是西夏国都,又名兴庆府,宋开国之初,本是其西北边陲一州府,后西夏建国定都于此,逐渐繁盛起来,成了塞外江南。后来蒙古数十年连番攻略西夏,庆州屡遭洗劫破坏,至灭国时,又遭屠城,城隳人亡。此时据西夏亡国已经多年,然而整个庆州仍然一片荒凉凋敝,颓败不堪。
继先等人来到庆州城下,破旧开裂的城门无人把守,仅有几个兵卒懒散地依靠在城门一侧睡大觉。忽见继先众人,问道:“干什么的?”
继先道:“过路人。”
兵卒打量了下道:“看打扮像是江湖人,到这里做什么?”
陆霜云忙回道:“听闻金刀门藏有神功,想去瞧瞧。”
兵卒嘲笑道:“他们能有什么狗屁神功?你们瞎了眼吧?”
林清溪气道:“怎么说话呢?”
兵卒道:“怎么?不想进城就滚!”
继先无意与他们纠缠,便赔笑道:“军爷莫怪。我们也是好奇,至于是否真有神功,让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另一兵卒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进去吧。”
陆霜云带着路进了城,直往金刀门而去。忽然,迎面走来几个精瘦青年,手提大刀嘚瑟无比,陆霜云认出是金刀门的人,正欲上前问话。忽然,一旁闯出两个醉醺醺的蒙古兵,跌跌撞撞冲散金刀门的人而去,口中骂骂咧咧。金刀门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闪让一旁,恭敬揖道:“军爷慢走!”
陆霜云见状,心中顿生苍凉,想到当年西夏未亡时,举国上下谁不知金刀门是西夏国之一柱,庆州百姓无不敬仰金刀门的人,那时金刀门真是人人英雄虎胆,个个保国护民,荣宠无比,鼎盛一时。而现在,沦落到蒙古走狗的地步,连普通的兵卒都敢凌辱金刀门的人,这般困顿窝囊,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蒙古兵走去后,陆霜云上前喊住那几个金刀门的人,“你们过来。”
那几人一听喊话,先愣了下,然后作起威风,道:“叫我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林清溪见他们欺软怕硬,忍不住骂道:“刚才不是还跟蒙古人低头哈腰的吗?现在装腔做势耍威风给谁看?”
那人一听林清溪如此羞辱他们,便要动手来打,骂道:“臭娘们!大爷宰了你!”说着便打上来。
陆霜云一把拦住金刀门的人,怒目逼视道:“住手!”
那人见陆霜云目光冷峻,吓了一颤,欲要挣脱开,却被辖制死死的,才知不是陆霜云对手,便摆起空架势道:“我可告诉你,我们是金刀门的人,惹急了我们,让你们走不出庆州城。”
陆霜云听后,一脚对准那人下膝,将其踢跪在地上,呵斥道:“住嘴,还有脸说是金刀门的人,真把金刀门的脸丢尽了。”
徐朝义一旁奚落陆霜云道:“你恼羞什么?你不早就是金刀门的叛徒了吗?”
陆霜云面色羞愧,不作理睬。
其中一人仔细打量下陆霜云,忽然大惊,忙对其他人道:“快走!”说完抽腿跑去。
其他人一头雾水,忙放开手也跑去了。
继先对陆霜云道:“你被识破了。”
陆霜云道:“我虽离开金刀门多年,那些旧人还是认得我的。”
继先道:“他定是回去报信去了,想必马上王向天他们就会过来。”
烈日当头,一丝风也没有,西北的干旱燥热天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继先揪了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肩,干裂的双唇微微张了下,大街上萧萧条条的几家店铺胡乱挑着招牌,门也是半掩着的。继先望了下天空,脸上凝结的皱纹里露出一丝愁绪,不知是被太阳灼晒的缘故还是心中别有无奈。
“继先,待会到了金刀门,我们要以礼为先,不可鲁莽行事。”陆霜云边走着边对继先说道。
吕星宇不以为然,讽笑道:“难道你还想认了家门再认亲?依我看咱们人多,干他一仗,也吃不了亏。”
徐朝忠瞥了吕星宇一眼,吕星宇自知说话冒失了,便自说自笑道:“陆大哥,你别介意,我说这话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又不是金刀门的人了,对吧?”
继先道:“陆大哥是怕万一激起干戈,王向天便不会说出真相,我们是来查明实情不是来打架的。”
陆霜云见继先明白自己的想法,会心一笑。
忽然,前面跑来两队人,手提大刀气势汹汹冲过来,把继先等人围住。不多时,只见后面闪出一道明亮的金光,迎着太阳一转,滑向继先眼前,刺得他狠眨了下眼睛。
恰在这时,王向天手挽一把赤金钢刀跳到众人面前,高昂着头,眼角瞥出一丝余光,冷冷道:“李继先,你来庆州何干?”
继先却恭恭敬敬回了礼,“王掌门,此来庆州,特为兄长陆霜云相求于你。”
王向天听完,大笑一声,斜眼看向陆霜云,见陆霜云不卑不亢不喜不怒巍然而立,忙上前道:“哎呀!这不是我的小师弟吗?”然后向金刀门的弟子们喊道:“你们看,这就是那个勾结桃源派妖女背叛师门的陆霜云。”忽然,王向天的脸色陡然一转,由奸笑变为阴怒,举起金刀便砍,“你个狗东西,还敢回来,吃我一刀。”
这一刀下去,把众人弄了个措手不及,吓了一跳,多亏继先眼疾手快,将陆霜云一把拉开,金刀落地劈了空。
林清溪见状哪里肯绕,立马跳过来,拔剑便要刺,“王向天,你好卑鄙,我杀了你。”
陆霜云一把攥住林清溪的手腕,“清溪不要。”
继先也示意她放下剑,林清溪只好收回剑。
继先道:“王向天,我们千里迢迢来到庆州,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所谓上门是客,陆大哥好歹是你师弟,你见面便是羞辱,还要砍他,这样也太不道义了吧?”
王向天冷笑道:“不错,他是我师弟,但也是金刀门的叛徒。”
继先又要说话,王向天斥道:“李继先,这是我们金刀门的事,你少插手,我知道你武功高,可是现在是在我金刀门的地盘,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庆州城?”
徐朝义气愤不平:“口气这么大,不知道敢不敢对蒙古人这么霸气。”
陆霜云稳住情绪,“大师兄,我为什么离开金刀门你心里明白,你骂我是金刀门的叛徒我也认了,可是你呢?难道我们不都是叛徒?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王向天气得面色发铁青,“你。。。。。。”
陆霜云又道:“师兄,我们今天不提这事,只讲同门情谊,好歹我们师兄弟多年,你难道就不让我回金刀门看看吗?”
王向天态度缓和下来,陆霜云接着道:“你若觉得我们人多不合适,便我一人单去,我只为一事请教师兄。”
林清溪道:“那怎么行?”
王向天犹豫片刻,不情愿道:“金刀门还对付不了你们?既然都来了,那就都请吧。”
王向天让门人收了兵器撤下,众人一并同往金刀门。
游龙地和林秋风已在门口等候,见众人来了,游龙地道:“大师兄,已经安排好。”
王向天厌烦地看了下他,没说话。
林秋风忽见陆霜云,很是惊喜,未几,却又忧上心来。
陆霜云对游龙地视而不见,走到林秋风面前,施礼道:“三师兄向来可好?”
林秋风动情道:“四师弟,好!好!”
游龙地见陆霜云无视他,便讽刺道:“林师弟,多年来你安然无恙,恐怕多亏林秋风所赐吧?”
林秋风道:“二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游龙地道。
“都给我闭嘴。”王向天训斥道。然后引众人进屋。
继先进门前抬头看了下,见大门很是气派,两根合抱粗的木柱上架着两把巨型钢刀,交叉在一起架成一道门梁,上面镌刻着三个大字:金刀门,两根木柱上分别刻着八个大字:横扫塞外,傲视中原。继先心中一怵,不知金刀门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徐朝忠喃喃自语道:“想不到金刀门这么气派。”
进了屋,王向天道:“我王某人不会说客套话,各位请坐吧!咱们开门见山。”
继先坐下道:“王掌门果然爽快。”
王向天扫视了下众人,目光停留在陆霜云身上,凝滞片刻,道:“陆师弟,这些年你让我们好找呀!既然你这么能躲,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这一番话勾起了陆霜云心中多年的酸苦,他恨王向天骗他合谋杀害师父,恨他一路追杀把他和林清溪逼到蛮荒的海上孤岛,想想这些,心中的悲恨就难平,但他还是强忍着把这种情绪按压下来,紧紧攥起的拳头又慢慢松开。“大师兄,你见过师娘吗?”陆霜云凝望着王向天平静问道。
王向天眼神急速溜开,面色一紧,“白采绫?我怎么会见过她?”
“大师兄,难道她真的没找过你?那封信是怎么回事?”陆霜云见他眼神有些躲闪,立即追问道。
王向天道:“笑话,她找我干什么?她隐藏多年不敢见我们,怎么会找我?什么信?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林清溪道:“你就别装了,虽然那封信不是你写的,但跟你有关系。”
王向天像是真的不明就里,烦躁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谁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信?”
陆霜云见王向天恼怒,忽觉白采绫这封信他似乎真不知道,又想白采绫隐藏多年报仇未果,故意用这封信挑拨他们也在情理之中,于是道:“既这样,我倒有件旧事想问下大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我在汴京城外被师父收留时的事吗?”
王向天道:“有些印象,那年你大概九岁,我刚好十八岁,我与师父同上金国,谋划夏金两国抗击蒙古之事,回程途中见你父母被人追杀,我和师父出手相救,后来你父母重伤身亡,师父便将你收下为徒了。”说完,又责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我救你,你早被人杀了,竟然背叛我!还有脸回来问我这些!”
陆霜云并不羞恼,“大师兄,当年救命之恩,陆霜云无以为报,但是你害我非浅,我也不能相忘。我问你,那日你和师父救我时,与对方大打出手,连师父也不能胜他们,他们到底是谁?”
王向天犹豫了下,“奇怪,你问我,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陆霜云道:“不对,师娘曾经跟我说过,当年你们交战时,师父认出了对方的来路,你不可能不知道。大师兄,他们到底是谁?”
王向天被逼问得有点心虚,情急之下,怒呵道:“是谁是谁,就是跟你一起私奔的她师父。”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向陆霜云,他一直不愿相信白采绫信中所言,但今日看来,白采绫并非故意捏造谎言,他楞楞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清溪猛得起身,指着王向天道:“你说谎,卑鄙小人,竟然污蔑我师父。”说着便要拔剑。
王向天拍案而起,“要打架是吧,来,怕了你不成?”
游龙地见风使舵号急令门人助阵,林秋风忙上前止住,摆摆手让门人出去。
继先把林清溪拉回椅子上,“林姐姐,别冲动,不是还没说完嘛。”
陆霜云终于沉不住气了,站起身问王向天道:“你说,静隐师太为什么要杀我父母?”
王向天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正面回答,手扶着椅子又坐下来,“那是你们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说谎,你知道的。”陆霜云吼道,既而又觉没理由这样逼问他,便语气软了下来,乞求道:“大师兄,求求你告诉我。”
林清溪在一旁心中煎熬道:“云哥,你何必去追问一个谎言呢?”
陆霜云不理会,一双渴望眼神紧盯着王向天。
王向天知道不可能隐瞒住了,不过心里转而一想,这又不关自己什么事,说了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便为自己这般躲躲闪闪不敢如实相告的行径感到奇怪,觉得这样做似乎毫无理由,于是心里突然坦坦荡荡了,便道:“陆霜云,我问你,你祖籍何处?祖上是做什么的?”
陆霜云道:“祖籍襄阳,我祖父和父亲都是行商,自小就是我母亲养我,父亲常年经商在外,祖父也是在外经商时客死他乡的。”
王向天大笑道:“这都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吧?我来告诉你,你爹临死前把一切都告诉了师父,师父这才收留你的。你爹陆良原本是金朝名将,只因沙里虎忌惮你祖父兵权,便在朝中造谣诬陷他,说他与明月门掌门乔芳全来往过密,似有勾结宋国叛投之心。金宣宗偏信沙里虎之言,罢了他的兵权,又要将他逮捕入狱。你爹一怒之下竟带着全家人来到明月门。不过他与乔芳全确实常有往来,乔芳全收留你们在明月山住下。”
继先忽然想到慧通在九华山上说的话,讲他有一个因与明月门交往被逐出师门的师弟,也是叫陆良,而《繁花经》副本就在他手上,便问道:“那后来呢?”
王向天道:“后来在明月山一住数年,再后来,遇到了桃源派围攻明月门寻找什么宝图,明月门不敌桃源派,乔芳全也失落无踪了。”
林清溪道:“说了这么一大圈子,这跟我师父杀不杀他父母有什么关系?”
王向天便道:“静隐在明月山没有找到宝图,以为宝图被陆良夫妇带走了,所以才一路追杀。”
说至此,继先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曲江流觞图》惹出来的。
陆霜云悲怅道:“原来我的父母真是静隐师太杀死的。”
忽然门外一声大笑,众人一惊,齐向外望去,只见一白发老太婆走来。此人是谁,众人纷纷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