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软禁之敌（四）
城，中州。
一座不大不小，不富不穷的城。
马车在城中。
略有经验的人都会告诉你，这车在城中，是快是慢，是急是徐，都不是乘车人能决定的，更有甚者，就连赶车的车夫也是无法做主的。
要问什么能决定，那自然要属路况了。
要决定一个城在某个时段的路况，也并不只有一两个因素，就说这中州城，起码就有两个。其一，路本身。其二，正是人。
前面便提过，即便不算那些习惯不将银钱放在心上的江湖中人，这中州城中的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要比其他地方好了不少。这样的城，本身的路自是不会不平坦。既然路本身不是问题，那要决定中州城中的路况，便惟剩下“人”这一个因素了。
既为房氏中人，房家少女的车自然是最好的。实际上上，不光车是最好的，就连车夫也应该受过最好的训练，这才能在马车遇到意外之时以最快的时间处理。
要说这车夫的技术果真出色，整架马车就在几近倾覆的那一刻，被车夫强行给稳住了。好好走在路上凭空出这样的事，车夫少不了骂骂咧咧。
早在方才那一刻，盛宸已向前探身扶住了那房家少女。此刻，房家少女尽管面色惨白，然惊魂已定，看着盛宸，低声道：“小女子失礼了。多谢宫主相助。”
盛宸浅浅一笑，道：“姑娘没事就好。”
房家少女方想说话，盛宸一抬手指：“嘘。”
这时的车外，陌生的声音突如其来。
“把人交出来！”
盛宸和房家少女互换了个眼色。这声音，沙哑、尖厉，一时间竟连说话之人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
经历了适才的事情，车夫难免阴阳怪气的：“我说这位大侠，我们好好走在街上，也不知是碰了你还是撞了你，才叫你现在强行拦着马车。”
那人似乎是根本懒得和车夫多言，只又说道：“把人交出来！”
车夫也算是见多识广，此刻早已不再那般阴阳怪气了：“马车里坐着的，是我家小姐。大侠，你怕是找错了人。”
“这是房家的马车。”
盛宸瞧了房家少女一眼，后者略略一怔，点了点头。
“是的，这是房家的马车。”
“把人交出来，我留你一命。”
“大侠既然知道这是房家的马车，那便知道，今日小的是绝不敢如你所愿的。”
“活着，不好吗？”
“能活着当然好，小的也还没想死。”
那人没接话，倒是车夫略略沉默，叹了口气又接着又道：“相比大侠你，小的更怕房盟主。”
耳边传来刀剑出鞘之声，盛宸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他一面抬手示意房姑娘“没事”，一面拉开了车窗。就这样，原本已经剑拔弩张的局面中便被半张脸打断了。
“外面出了什么事了”，盛宸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外面的事情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怎么停车了。”
耳闻盛宸的声音，车夫的眼底骤然精光闪烁，应道：“回公子，有人拦路。”
盛宸淡淡道：“这不是房家的马车么，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胆敢在中州城中拦阻房家的马车！”说着，将目光投了过去。
四目相对，火花骤溅。
只见此人身着一件青灰色长衫，五官看起来虽英俊然而却毫无表情，若再加上那双空洞眼睛和他的声音，哪怕是白日里遇到他，怕也会产生路遇幽冥鬼差的感觉。
正是江湖人称“幽冥鬼差”的吴路行。
盛宸心中微动，面上仍淡淡得，一字字道：“就是他。”
车夫应道：“正是他。”
吴路行打量着马车上仅露了半张脸的公子，忽然道：“你，出来！”
“叫我？”盛宸瞅着吴陆行。
吴陆行没正面回应盛宸的话，而是又说了一遍：“你，出来！”
“好”，盛宸“哗啦”一声，拉上了车窗。
房姑娘惯常的平静中掩饰不住的关怀。
盛宸看着房家少女，无声道：“幽冥鬼差，吴路行。”
房家少女怔了怔，摇了摇头。
盛宸浅浅一笑，拍了拍房姑娘的手臂，探身钻下了马车。
吴路行上下打量着盛宸，原本空洞的目光逐渐有了动静。他一字字道：“是你！”
盛宸道：“是的，是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路行听到自己在说话：“你当真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吗？”
“这得看鬼差你以为我是谁”，盛宸瞧着吴路行，缓缓道。
吴路行一字字道：“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架马车上的人。”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径直道：“吴路行，出身四川唐门。早年因为触犯门规为唐门所不容。这些年下来，也算是混出了名堂。如今的中原武林各个都知”一见鬼差，便入幽冥”。尊驾正是幽冥鬼差，吴路行。”
吴路行凝视着盛宸，缓缓道：“是的，我是。”
盛宸有意让吴路行想了想，道：“不行。”
“不行？”吴路行目光微动，道：“为何不行？”
盛宸道：“在本尊面前，鬼差今日谁也带不走。”
停顿了下，盛宸又道：“本尊说不行。哪怕阎王爷来了，也不行。”
“倘若我非要一试呢！”吴路行道。
盛宸不说话。
吴路行有意停顿了片刻，缓缓道：“早就听说心玉刃威力无穷，今日既然相遇，宫主允许的话，在下还是要试一试的。”
“鬼差非要试”，盛宸停顿了下，道，“倒也不是不行。”
“好，多谢。”
更鼓之声遥遥传来，又是三更了。
司岩瞧了眼盛宸，起身走向窗边。
灯火摇曳，盛宸放下了手中的书，随口道：“缘何叹息。”
“没什么”，司岩应着，关好了窗户。
盛宸瞅着司岩的身影，笑了笑，道：“没什么就好。”说着，又将目光转回了书的内容之上。
司岩瞄着盛宸，暗中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坐下了：“公子就不觉得遗憾嘛！”
盛宸道：“你知道我的。”
“属下知道”，司岩接话道，“公子说过，这江湖之中对心玉刃和《心玉诀》好奇的成千上万，若是每个找上门来的都要搭理，那公子就什么事也别做了。”
盛宸又一次放下了手里的《左传》，道：“讲了几遍了，你小子想说什么就说。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更不必顾及可能说错话了。”
司岩扁了扁嘴，道：“属下还真不是有意话中有话的。”
“那是什么？”盛宸瞧着司岩，轻笑着道。
司岩道：“是不明白。”
盛宸有意又让司岩想了想，之后才解释道：“他是来找房家那姑娘的。”
“公子说了”，司岩认真点头。
盛宸道：“你是觉得，正因为他的目的不单纯，我才更该留下他的命。”
司岩眨了眨眼，实话实说道：“是。”
盛宸缓缓道：“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他可能会知道。”
司岩点点头，道：“属下确实这样想过。”
“他不会讲”，盛宸有意停顿了下，看着司岩道，“想不通？”
司岩道：“公子下这样的判断自然有公子的道理，属下不敢不信。”
盛宸截口道：“不敢不信又确实不信。”
司岩不说话了。
盛宸道：“那吴路行人称幽冥鬼差，然而他却算不得是黑道中人。”
司岩目光闪烁，道：“属下以为，这样的人，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
“嗯”，盛宸随口应道，“你说得对，他这样的人，确实不会满足于只拿钱而什么都不知道。”
“那……”司岩疑惑道，“是属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想到嘛！”
盛宸有意让司岩想了又想，忽然道：“他人送外号幽冥鬼差。”
司岩又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属下当真是想不明白。”
盛宸道：“既然是鬼差，自然如鬼差一般，只听阎王的命令。”
司岩截口道：“非但只听阎王的号令，还绝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盛宸不说话了。
司岩凝视着盛宸，沉默了半晌，道：“既如此，公子为何就这样放过了那位房家姑娘。”
盛宸截口道：“她显然知道一些真相。”
司岩翻了个白眼，道：“原来公子您出手不仅仅是为了怜香惜玉。”
盛宸瞅着司岩，笑了笑，道：“倘若我没料错，这里面还有其他的蹊跷。”
司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盛宸道：“所以你不明白我为何不问？”
司岩这次只是点了点头。
“很简单”，盛宸道，“我问，她也不会说。或者，只是告诉我一部分的真相。”
司岩看着盛宸，喃喃道：“宫主说过，一部分的真相，还不如假象。”
盛宸笑了笑。
司岩道：“那，若不从房家的那位姑娘下手，我们还能从何处下手？”
盛宸没正面回应司岩的话，他有意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很快。很快，你想知道的真相，便会自行出现的。”
“很快？”司岩不解道。
盛宸瞅着司岩，道：“不信？”
司岩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信，怎么可能不信。”
盛宸淡淡一笑，道：“可你还是好奇。”
司岩做了个鬼脸，道：“换公子在属下的这个位置上，相信公子也会很好奇的。”
盛宸笑了笑，不说话了。
司岩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很快，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