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房氏少女（一）
正赶上用膳的时辰，比起这座中州出名的茶楼，自然是街对面的酒楼更热闹些。
盛宸和司岩当然不是为了凑热闹，之所以选择这时候出门，也有着自己明确的目的。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现在要说的，不过是他们心照不宣地径直选择了较为清净的茶楼。
这“清净”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毕竟，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而茶楼上下从老板到伙计谁也不会拒绝这比横财，但当你需要相对安静的环境谈事情，这茶楼，横竖总是比对面的酒楼要好。
盛宸和司岩已经坐了半个多时辰了，这期间，盛宸始终静静地凝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盛宸不说话，倒不代表司岩也能不言语。这半个时辰，司岩除了安排茶楼的小二去对面酒楼多少点些酒菜之外，按照原计划去找了趟天香楼主胡骁。他回来时，茶炉上搭着的茶已经滚了。
茶韵悠长。
司岩接过盛宸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才重新落座。
盛宸伸手取过空杯子，添满，重递了回去。
司岩这次认认真真地直起身，仔仔细细地接过茶杯，就势做出一个敬茶的动作。
“谢过公子。”
盛宸淡淡示意，随即也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少倾，司岩忽然叹了口气，道：“这茶……”
“这茶怎么了？”盛宸从杯口抬起眼，道。
司岩放下了茶杯，道：“这茶倒是顶级的君山银针，只可惜不是新年的。而且……”
“而且什么？”盛宸显得饶有兴致，瞧着司岩笑。
司岩被盛宸笑得有些懵，勉强笑了两声，道：“公子笑得好奇怪。”
盛宸淡淡道：“遍寻中州，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和你小子舌头一样灵的品茗之人了。”
司岩这次真的做了个鬼脸，道：“属下怎么听，都不觉得公子在夸属下。”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司岩的话，而是随口问道：“你方才说而且什么？”
“没什么”，司岩尴尬一笑，道，“这种小事，不值得公子一问。”
盛宸道：“开口了，便索性讲完它。”
司岩又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这茶，既然还加了桃花，用朝露烹会更好。”
盛宸也露出了明确的笑意。
司岩道：“公子让属下去见胡楼主，胡楼主说……”
“先歇会”，盛宸截口道，“不着急，歇会再说。”
司岩一时没反应过来盛宸的意思，不觉有些怔怔的。
盛宸瞅着他，片刻，缓缓道：“除了咱们事先安排好了的事，胡兄另外有话让你传？”
司岩目光微动，认真道：“是。”
盛宸沉默了半晌，道：“和金四爷有关？”
“可以这么说”，司岩点着头道。
盛宸轻轻叹了口气，道：“说。”
司岩眨了眨眼，道：“公子不再猜猜？”
盛宸瞅着司岩。
司岩做了个鬼脸，道：“大约半年多以前，金家海上的生意出了些事。若非有人暗中相助，金家莫说是找房家报这些年的压制之仇，怕是已经倒了。”
盛宸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将这口气吐了出来。
司岩目光闪烁，道：“公子，想到了什么。”
盛宸看着司岩，一字字道：“房家就是从海上起家的。”
司岩斟酌道：“没人知道。”
盛宸凝视着司岩，目光缓缓收缩，道：“这件事急是不急，但很重要，一定要查出来。”
司岩道：“属下也是这么讲。”
盛宸瞧着司岩，确定他不说下去了，忽然道：“说下去，不要吞吞吐吐的。”
司岩道：“胡楼主说，金家的事天香楼一早就知道了。也派人查过，但始终没有查到。”
盛宸瞅着司岩，一字字道：“就这个？”
司岩道：“三日前的午时三刻，金四爷和房盟主见了个面。他们并没有刻意隐瞒，但也没几个人知道。”
“继续说”，盛宸道。
司岩有意让盛宸想了想，这才重又开口：“他们见面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意外的了，他们见面的地点，就是公子也轻易猜不到。”
盛宸随口道：“哦，是么？”
司岩道：“公子不猜？”
盛宸没有回应司岩的话，而是径直问道：“没别的了？”
司岩目光闪烁，道：“有是有，只是……”
“直说”，盛宸道，“胡兄说什么，转述给我便可。你是听到了什么，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得我重新教了。”
司岩道：“属下只是不太明白，是以不知如何开口。”
盛宸看着司岩，淡淡的。
迎着盛宸的目光，司岩微微纠结，道：“小心圈套。”
盛宸微微一愣，道：“没了？”
司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没了。”
盛宸道：“你不明白？”
司岩愣了愣，苦笑道：“公子明白了？”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司岩的问题，而是略作停顿，忽然道：“倘若已真的掉在圈套里，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出得去”
司岩目光闪烁，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盛宸看着他，片刻，叹了口气，道：“但你确定能出的去。”
司岩点点头，道：“我相信公子。有公子在，多难的状况都是可以解决的。”
盛宸瞅着司岩不说话。
司岩等了一会，眼见盛宸没有说话的意思，又道：“我相信公子。公子您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法子的。”
盛宸久久地凝望着司岩，目光越来越奇怪，道：“也许，我们只有一种法子。”
司岩道：“请教。”
盛宸沉声道：“只要你忘记这个圈套，你就已不在这圈套里。”
司岩想了想，道：“不瞒公子，这句话我不太懂。”
盛宸道：“你若忘记这是个圈套，哪里还有什么圈套”
司岩又想了想，道：“是忘记，不是不知道。”
盛宸道：“你说得对。不是不知道，只是忘记这个圈套。”
司岩目光闪烁，道：“那不就是自欺欺人？”
盛宸道：“真是自欺欺人？”
司岩的目光抖了抖，道：“现在的关键，好像应该是设法确认我们是否已经落入了圈套，而不该是想如何跳出这个圈套。”
盛宸道：“你说得没错。”
司岩笑了笑，便自顾自道：“既然明知有个圈套等我们，那我们一定要弄清楚，若没落入圈套，我们该如何防备。倘若我们已经落入了圈套，又是何人给我们准备的这个圈套。”
盛宸没说话。
司岩目光闪动，道：“我说的，有问题吗？”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径直问道：“这么些年下来，我们遇到的圈套之中，哪个最精密？”
司岩目光又闪，道：“那定然要属房幽庆十几年前给我们的那份大礼了。”
盛宸略略沉默，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确定吗？”
司岩脸色变了变，道：“公子……那场十几年前的斗争，无论我们亦或是中原武林都损失惨重。难道，还算不上一个精美绝伦的圈套吗？”
盛宸道：“你说的对，那确实堪称一场精美绝伦的圈套。只不过，那个圈套，从一开始，套的就不是我们。”
司岩目光短浅，一字字道：“不是我们。”
盛宸道：“是，你没听错。不是我们。”
司岩不说话了。
盛宸有意让司岩想了想，才缓缓道：“我仔细想了想才发现，有个人，前后花了数年，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送给我，送给我们。不注意的话，我们可能会被这圈套彻底勒死。”
司岩还是不说话。
盛宸又让司岩想了半晌，缓缓道：“倘若我们能顺利从这圈套中跳出来，那被勒死的，就是他了。”
酒是琥珀色的。斟满金杯。
菜有八种，从食盒里拿出来时，实在令人眼睛一亮。
盛宸端起了酒杯，淡淡道：“你现在一定在想，如若我们连是谁给我们圈这个圈套都不知道，我们只能等着被勒死。”
司岩干笑了两声，道：“不敢。”
品着杯中好酒，盛宸缓缓道：“忘掉这个圈套正在我们颈子上越圈越紧，还有个目的。”
司岩不由问道：“什么？”
盛宸淡淡一笑，道：“先吃饭，吃完再说。”
“吃饭？”司岩目光闪烁，又问了一遍，“现在吃饭？”
盛宸正慢慢向金杯给添酒，随口应道：“是，吃饭。”
司岩的目光在闪动，不解道：“我们不是来等人的吗？”
盛宸淡淡道：“你说的是房家姑娘？”
司岩点点头。
盛宸看着司岩不言语。
司岩眯了眯眼，道：“公子莫不是早就认定了……”
盛宸忍不住笑了，道：“认定了什么？”
司岩目光闪动，微笑道：“属下很好奇，既然公子一早便认定了房家这位姑娘不会来，为何还要小雪走这一趟。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她锻炼一下。”
盛宸道：“你觉得呢？”
司岩没有正面回应盛宸的问题，而是径直问道：“属下还是不懂，怎见得她一定不会来”
盛宸道：“就因为她是房家姑娘。”
“我不懂”，司岩皱眉头，一字字道，“难道，公子觉得她和这个圈套有关？”
盛宸有意让司岩想了想，道：“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