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天巳坊间（二）
客栈的大堂一片喧闹，这书，早就说了一半了。
胡骁和华青青晃进大堂，立即就有店小二迎了上来。
胡骁摸出一块银子，丢了过去。拿上了银子，店小二连带着他们上楼的脚步都显得轻了好些。
“二位请坐”，小二带着职业化的笑容，殷勤道，“小的这就去给两位沏茶。”
胡骁一面伸手去抓碟子里的瓜子，一面微笑点头，示意小二下去。
华青青忽然道：“这说书的本姑娘见过不少，大多说得都是三国故事，岳飞传奇，也有些胆大的敢说些当朝王宫贵族的小道消息，像贵店这般独特的，本姑娘倒真是头一次见。敢问一句，这爷孙俩，是一直在你店中说书？专说武林奇闻？”
小二笑着道：“一听姑娘就是行家，不过单凭小店，可真的养不起这爷孙两个。”
“此话怎讲？”胡骁自楼下的喧闹中收回了目光。
小二目光一闪，道：“这个小的具体也不知道了，只晓得他们是前些日子来到店中的，原本只说在店中开场。不过，掌柜的当日便将他爷孙俩留在了店中，并且吩咐了，他们住一日，便免费一日。话又说回来，小人看着，这爷孙俩来之后，确实给店里带来了不少额外的生意，由此可见，我们掌柜的还是会做生意。”
“所以掌柜的是掌柜的”，华青青嫣然道，“你呢，还只是个店小二。”
店小二打了个哈哈，笑道：“二位是余六爷的朋友自然就是小店的朋友，二位权且稍候，小人这就去给二位沏茶。”
才刚下楼，小二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华青青笑着道：“小二倒也没夸张，今日这书，听得人确实是比上回我来还热闹了几分。”
胡骁忽然道：“上次你来时，他们说的，也是这件事？”
华青青看了胡骁一眼，目光投向了楼下，仔细听了半晌，缓缓道：“上次说的，也是房幽庆盟主的功绩，却不是那场正邪之争。”
胡骁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不瞒你说，我曾听过他们祖孙俩的说书，很巧，那一回，说的也是这件事。”
华青青道：“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
胡骁道：“那场正邪之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曾身在其中，就不足以判定。但是，陆陆续续牵涉在其中的人和事，也太多了些。”
华青青不说话。
胡骁仅是略略停顿了下，忽然问道：“华姑娘，你听得很认真，未知可曾听出今日这故事中的问题。”
“似乎……”华青青沉吟着道：“余六爷适才说过倘心玉刃现身的消息传出江湖，必会引起一场渲染大波。可他们偏巧就在此地此时讲心玉刃的故事，还将心玉刃的作用编进了那场人尽皆知的正邪之争中。联系余六爷就住在这店里，好像太巧合了些。”
胡骁凝视着华青青，点了点头。
华青青道：“六爷，不会出事吧。”
胡骁没有正面回应华青青的话，他淡淡一笑，反问道：“如若六爷在这档口上出事，依你看，谁的嫌疑最大？”
华青青思索着，缓缓道：“首先，不可能是公子做的。其次……”
“什么？”胡骁截口问。
华青青道：“总之，这件事情有蹊跷。”
胡骁凝视着华青青，一字字道：“此地，是中州，不是江湖上其他什么地方。”
华青青道：“你的意思是，如若有人在房家眼皮子底下搞鬼，咱们那位盟主是一定会发现的。由此可知，此二人在此时此地刻意向江湖中人提起”心玉刃”，为的，就是令大家回想起过去，回想起或多或少存在的，和魔教之间的仇恨。”
胡骁点点头，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我不明白”，华青青看着胡骁，一字字应着。
胡骁道：“如若事情正如姑娘想得那般，那这件事无疑就是房幽庆安排的。他行此事虽恶毒，其目的但倒也不难理解。如若不是，那怕是我们所有人，都被人当作了棋子。”
华青青脸色变了变，不说话了。
胡骁凝视着华青青，一字字道：“这故事也快说完了，我们先走吧。”
“去哪里？”华青青的眼睛亮亮的。
胡骁道：“房家庄。一切的疑问，待回到了房家庄，就都知道了。”
“好，我们走”，穿过听书的人群，华青青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诶，客官，怎么走了！你们要去哪里！”
“见说祝融峰，擎天势似腾。”
华青青和胡骁推开门时，盛宸正仰头看着墙上的诗句发呆，连开门声也不能令他回过神。
华青青看了眼盛宸，又顺着盛宸的目光看了眼，最终，目光投向了跟在她身后进门的胡骁。
胡骁解释道：“这句诗来自唐朝著名文学家孟郊的代表作《怀南岳隐士》，说的是……”
“好了”，华青青截口道，“我知道你读书多，可别再解释下去了。从小我爹娘一让我读书我就浑身不舒服，好在是个女孩子，不需要指望着读书考功名。”
胡骁不由一笑。
盛宸也因为华青青的话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看看胡骁，又看看华青青，道：“回来了？”
“嗯，回来了”，华青青道，“公子你呢，方才去哪儿了？”
“我？”盛宸瞧着华青青，目中含笑，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姑娘这问题从何而来？”
华青青瞄了胡骁一眼，一转身，坐下了。
盛宸一面示意胡骁坐下，一面缓缓道：“想必，你们是得到想得到的结果了。”
“结果是有结果了”，胡骁看了华青青一眼，道，“至于算不算得上想得到的结果，恕我愚钝，实在是分辨不清。”
华青青忽然道：“余六爷，不知你的真实身份？”
盛宸应道：“知道，也不知道。”
“我不懂”，华青青瞪着盛宸，道，“不说就不说，又打哑谜。”
胡骁接口道：“公子没骗姑娘，六爷只是知道浮云山庄的身份罢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才继续说道，“人在江湖，想要活得比其他人更长，首要的方法，就是要学会分辨什么传言该信，什么不该。”
华青青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盛宸这才问道：“胡兄，如何？”
“六爷说得明白”，胡骁道，“他看得出心玉刃的出现，也将心玉刃告知给了房幽庆。毕竟，那几个死人确实是死在心玉刃之下。只不过……”
“只不过”，华青青截口道，“人偶的事情，他没有说，他也不会讲。在我们面前，他也没有明言，只能算是旁敲侧击地承认了我们的问题。”
胡骁道：“的确如此。”
盛宸看着华青青不说话。
华青青瞄了胡骁一眼，还是问道：“既然你想方设法要确认人偶的出现，想必你已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
盛宸没有正面回应华青青的话，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逍遥宫自先祖开宗立派便成了中原武林人士眼中的魔教，这么些年过去，中原武林怕是也习惯了让我们来维护他们的名誉了。”
华青青和胡骁互换了个眼色，都没说话。
盛宸停顿了下，才接着道：“想要找出阆苑人偶再次出现的真相，就要找到那本制作人偶的秘笈。”
华青青不由道：“秘笈的话，十有八九，在汇星阁。”
“我却不这么认为”，胡骁截口道，“一般秘笈出现在汇星阁名正言顺，然而，这恰好是制作人偶的秘笈。”
盛宸截口道：“倘若得到秘笈之人，并不怕被人发现呢。”
华青青看看盛宸，又看看胡骁，一字字道：“我只知道，阆苑人偶数十年前为祸江湖。当时，在一位大侠的率领之下，江湖正道同心协力剿了阆苑。自那时起，这阆苑人偶便再未出现过。在我进入江湖后，却听说这阆苑人偶乃是魔教教主之物，自然而然的，当年那位走脱了的阆苑主人，就是魔教教主。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的蹊跷？”
胡骁看向盛宸。
盛宸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胡骁道：“彼时，这阆苑人偶实在是搅得整个江湖不得安宁，这才有了剿灭之举。但围剿之时，阆苑的主人却走脱了。就因为阆苑主人的走脱，整个江湖的正道人士，没过多久便从难得的齐心协力恢复了原状。”
盛宸截口道：“你可知道，你口中那位登高一呼的大侠，又是何等身份。”
华青青看了看盛宸，又看向了胡骁。这回，胡骁也摇了摇头。
盛宸缓缓道：“我告诉过你们，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是说”，华青青的脸色变了。
盛宸道：“你猜得不错，那位当时登高一呼的大侠，正是出自我逍遥宫。彼时，正道群侠尽管攻破了阆苑的重重防卫，最终却没有找到阆苑之主。而他，却无意中发现了那本秘笈。事后，他便将整本秘笈带回了逍遥宫。”
华青青和胡骁又互换了个眼色。
胡骁凝视着盛宸，道：“所以，公子的意思是，那秘笈，被人从逍遥宫中偷了出来。”
“不止那一本这么简单”，盛宸道，“前几年，我偶然发现，有本我逍遥宫的传世秘笈失窃了。当时，我以为藏书楼中藏书数量太多，不好查找，便按下未说。不想接下来，让我陆续发现，藏书楼中已失窃了多本秘笈。”
华青青接口道：“就包括这一本？”
盛宸道：“实不相瞒，我曾翻看过这一本。严格来说，那只是一本手札。想来只是阆苑之主当年随手的记载，若想只依据那些记载炼制阆苑人偶，应也不会太容易。然即便如此，此书若真流出江湖，也是为祸无穷。”
华青青凝视着盛宸，一字字道：“你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