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中书街(112)
戏说中书街(112)
一一二、顾老爷的润笔费
细雨还在不紧不慢的下着,店老板一直围绕着他所崇拜的那位街坊邻居顾嘉蘅忙碌着,一会儿奉上几颗刚采摘的黄橙橙的枇杷,一会儿又递过去一个洗的干干净净的手帕给顾老爷擦手,一会儿又递过去一根换了铜烟嘴的水烟枪,让顾老爷尝尝施南(恩施)建始的烟叶。还没话找话说:“前几天,顾府的那个洗衣丫头和小的堂客在小店谈闲话,说是顾老爷如今还忙得很,为了写书,还亲自去了一趟荆州。”
“确有其事,虽说是老迈,可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事必躬亲。”顾嘉蘅虽然在唉声叹气的,但店老板听出顾老爷的表情和声音里其实有些得意:“不过不是写书,也不是写字,而是为荆州府编纂一部通志,本来就是挂一总编纂官的名义,可没想到却不得不身体力行,就一些细节经常奔波劳累!”
据宜昌相关史料记载,顾嘉蘅五任南阳知府届满,已年逾六旬,携眷归里,回宜昌居住。返乡时,除随身所带衣物外,就是大量书籍、古玩和一方古砚。其妻魏氏主持家务,量入而出,克勤克俭。对儿孙管教甚严。虽属官宦人家,书香门第,但无豪华奢侈之风,亦无骄横腐化之气。后曾与宜都学者杨守敬等编写《荆州府志》,顾任总纂,光绪十六年(公元1891)木刻发行,时已年近八旬,不久即逝。
据史料记载,清乾隆年间曾有《荆州府志》五十八卷,清叶仰高修,施廷枢纂。乾隆年间曾经两修《荆州府志》,第一次刊刻于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后一次修于乾隆五十三年(公元1788年)大水之后,知府张方理“始欲整齐掌故,为后持循,旋以事去”,主修易人,此书草草完成,全本未得流传。
结果到了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荆州知府决定又编一部《荆州府志》,倪文蔚等修,顾嘉蘅等纂。值得一提的就是,现在几乎宜昌所有的史料都将《荆州府志》的刊印时间写成光绪十六年(公元1891年),其实那部一函九册、八十卷的《荆州府志》清清楚楚的写明木刻发行于清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如此之大的时间上的错误居然若干年无人察觉并纠正,可见得相互抄袭害死人、没有追根寻源要不得。
“顾老爷。”店老板拿来一根火折给顾嘉蘅点上烟,还是在无话找话的套近乎:“昨天上午有一老先生到小店打听过您在不在家,从荆州回来没有?”
顾嘉蘅稍一回忆,就回答道:“那是三斗坪暮阳梅花村沈家老屋的沈达轩,人家可是宜昌名儒之一。老夫去过他家,沈家老屋那里有一学堂包,前乃平畴,后有茂林;穿林陟山,可望长江。门对南山,横列若案;极目远眺,可见百里之外奇峰直立如笔。冬则积雪皑皑,映日生辉;夏则烟云谲诡,顷刻万变,风景煞是不错。”
店老板在提醒顾嘉蘅:“听那位老先生的口气,他好像以前来过?”
“可不是的。”年迈的顾嘉蘅抽了些水烟,精神更好了些,话也多了些:“沈老先生的书房落成,专程来请顾某写字。顾某就题了‘槐荫书屋’四字,可沈达轩不太满意,所以昨日专程过来,将题匾改为‘培桂植兰’。”
店老板不懂:“有何不同?”
“槐荫自然是后代得以呵护。”顾嘉蘅不厌其烦的解释说:“培植桂兰,就是用心养护,世代相传,桂薰兰馥。”
“不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店老板根本分辨不出来那两幅字的区别,眨巴着眼睛说道:“这就是宜昌话说的,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顾嘉蘅呵呵大笑起来。
那位沈达轩的孙子沈刚伯(公元1896-1977年)后来从英国留学回来,成为当时教育界的知名教授,1948年赴台大任教,1950年傅斯年病故,沈刚伯曾代理过台大校长;1970年以其学贯中西、开史学新风、对中国史学及文化与外来文化之关系的独到见解,被遴选为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据说他赋性淡泊,不重修饰,长年一席长衫,一头乱发,一支香烟,被誉为“台大八景之一”,和那位大热天还穿长袍的学生李敖并列为“怪景”。
不过,在光绪年间,那个店老板却为沈达轩再三麻烦顾嘉蘅而愤愤不平:“写字也有写字的规矩,既然写两次字,就得给两次钱!”
“人家是士绅,家业盈厚,不差这几个钱,只要肯写,润资丰厚着呢!”笑嘻嘻的顾嘉蘅突然停住笑,望着店老板说道:“对了,顾某喝了掌柜的茶、抽了掌柜的烟,给钱又不要,干脆给掌柜的写一幅字吧,就权当润笔好了,你意下如何?”
店老板的感觉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