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中书街(100)
戏说中书街(100)
一百、人挪活树挪死
在三堂燕思堂的那个休息间里,在那个一直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随从的伺候下,顾嘉蘅很愉快的除去了头上的官帽,脱掉了镶有四品云雁补子的官服,就穿着一件薄纱单衫和青布长裤躺到了那张罩子木架床上,带着几分酒意嘱咐着:“口渴,叫人端杯茶来。你且退下,一个时辰以后唤吾起来,武侯祠的道长已经来过几遍了,龙角塔的题词也得胡乱写给他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埋怨和无奈的口吻了。其实实际上并不如此,作为一个文官,顾嘉蘅素来非常佩服诸葛亮的崇高人格,对其当年躬耕地卧龙岗十分仰慕,所以才会在上任之初就决定重修武侯祠。虽然有些小小的私心,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主持南阳近二十年之中,多次亲自过问武侯祠的修缮事宜,不仅是将高台堂院增新,高楼砌以砖石,并在祠之南建起龙角塔。而且在战乱之后,将被乱军焚烧和破坏的殿堂庙宇进行及时恢复,这是很得民心之善举。
不过,对于那些过往南阳的大大小小的朝官,都会慕名到武侯寺大拜殿去看顾嘉蘅写的那一幅十分著名、交口赞扬的“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辨襄阳南阳”的对联。这倒真的对顾嘉蘅而言却不以为然。他更看重的是自己的书法,希望在书法中表现自己意境中的淡泊与平和,追求笔墨的厚重与力量,通过丰富的笔墨变化,追求书写的潇洒与浪漫,所以他的作品里充满了自古文人所推崇的那种神游八极的浪漫才华。
其实,顾嘉蘅对武侯祠很有些偏心,不仅将颇能体现诸葛亮立身治国的《诸葛亮文集》中的《将善》、《兵权》等四篇文章精心书写后镌刻于祠内,并在这些年作有多篇怀古诗文,虽然是命题,可也有自己的情感在内。由于他不仅是南阳当朝的父母官,加之他又是书法大家,所以至今武侯祠保存的由他亲书的匾额就有四方,对联六副,题咏石刻等达十几块。
光是大拜殿,除了那幅脍炙人口的“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辨襄阳南阳”,还有“此地藉卧龙以传,看丹水西抱,白水东环,祗余长留名士隐;斯人超雏凤而上,即莘野币交,渭滨车载,何如亲见使君来。”“将相本全才,陈寿何人,也评论先生长短;帝王谁正统?文公特笔,为表明当日托孤。”“皆寻六家业窥五际,内学七纬旁通三微。”以及那由杜甫的诗句集成的“诸葛大名垂宇宙,元戎小队出郊坰。”自然已经很多了。
就是那些后来很欣赏顾嘉蘅的书法作品的民众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武侯祠的道家住持敬请知府大人笑纳的润笔费十分优厚,他虽是方外之人,可知道,为了不断地对武侯祠进行改扩建,就需要陆续的投入营造资金;虽说是大部资金都来自于民间派捐,可为了以示公平,杜绝贪腐,所有资金全部掌握在府衙的户房名下、礼房进行监督、工房负责营造,而审批权则全在顾嘉蘅一人手里,不努力讨好知府大人除非是有病。
其实顾嘉蘅不过就是借着酒劲随口那么一说,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早就忘到脑后去了,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之所以静静躺在床上不动,就是在回想那位宜昌知府在酒席宴上对他说的那几句话:“湘波兄,谁都知道南阳是个钱袋子,白花花的银子只多不少!谁也都知道,‘人挪活树挪死’,为兄在南阳一待就快二十年,就算是经营的再好,连年成为模范能吏,可仕途上却也只是原地踏步,况且,在一个地方待长了,未免有些危机四伏、隐患多多!”
顾嘉蘅是聪明人,知道那位宜昌知府之所以这样说,一定是有些不好的传闻传到他的耳朵里,吃了人家口软,不过就是善意提醒他一下。可对于他这样一个在南阳府衙里呆了快二十年、从一个雄心勃勃的中年变成行将老矣的府台大人却是犹如当头棒喝,使得他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恍然大悟:道光帝当年的“夺情”是因为军情火急,无人敢接南阳这个烫山芋;咸丰帝几次的表彰,不过就是防御有功、治理有条,却没有升官晋级的实际行动。所以,宜昌知府说得对:人挪活树挪死,既然朝廷不给机会,自己就得设法创造机会。
听见身边有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顾嘉蘅眼睛都懒得睁开,凭着飘过来的那股熟悉的脂粉味,他就知道来人一定是那个原来太太的贴身丫鬟。女主子死后,新夫人有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女仆,顾嘉蘅就把自己的随从指婚给她,顺便在三堂做些端茶倒水、整理房间的轻松事情,也就在自己有兴趣的时候,可以偷偷和那个女人保持暧昧。而那个女人很早就和顾嘉蘅有一腿,知道知府大人睡前想喝杯茶是假,想重温鸳梦才是真,于是端一杯茶进入休息间,轻轻关上门闩,根本没等顾嘉蘅发话,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脱衣解带了。
“听着!”知府大人睁开眼睛,望着那个年过三十却依然显得细皮嫩肉、有些媚意的女子低声在说:“我想把你男人放出去做官,也好为你们谋个前程!”
“那敢情好,不知多少人都在盼着这一天呢!”女人眉开眼笑的扑进顾嘉蘅的怀里:“可是老爷为什么会大发慈悲呢?是不是因为奴婢把老爷服侍的舒服了呢?或者想要奴婢按照那些春宫画上的法子让老爷试一试新招?”
顾嘉蘅笑而不答,他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对这座府衙、这个地方,甚至这个女人都早已腻味了,之所以还待着,就是没人提早告诉他“人挪活树挪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