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动(16)
随风而动(16)
十六、人民剧院
天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多亏老佘虽然年岁已大、眼睛还很尖,就在那个个头高高、戴一副眼镜、已经秃顶的瘦瘦的老头大踏步的从他身边掠过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些旧时的记忆,于是声音就脱口而出:“念时,站住!”
那个即便早就过了发胖的年龄也依然还长得像根钓鱼竿似的老头就真的闻声站住了,他扭过脖子回头看了坐在宜昌滨江公园双亭广场边的石栏杆上的那个满头银发的老爷子一眼,毫无表情的脸颊上一下子变得丰富起来,还是和当年那样,他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就有了些亲切感,嘴边也有了些笑纹,连称呼都和当年一样:“佘哥,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他们最初的交往可以一直追寻到已经很遥远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老佘还是位于繁华的陶珠路一箭之遥的光前街(现在的佰斯酒店背后、陶珠路对面的附近)上的那家人民剧院的一名员工,在演出前站在剧院门前负责验票,在开演以后拿着手电筒帮那些姗姗来迟的观众找到座位;而念时当时还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青年,常常拿着单位的介绍信到剧场里来帮单位订票,虽然老佘比念时大好多岁,可都是年轻人,一来二去就变得熟悉了。
那个年代的娱乐生活还很单一,各行各业也还都过得去,逢年过节都会为职工谋点福利,发发电影票、理、洗澡票或者是其他物质,而电影票和各种演出票就成了一票难求的紧俏品,每到晚上,光前街上的人民剧院和陶珠路上的解放电影院门前总是聚集着不少等“飞票”(宜昌话:退票或者黄牛票)的人。即便是都有单位介绍信,那些大型央企和地方企业自然是要优先满足,可是念时从来都能拿到票,除了老佘的帮忙,当时从剧院卖票的到剧院领导,再到文化局、广电局的领导他都认识,自然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老佘和念时的交情很深,只要是日场,只要是老佘当班,念时和他的那班狐朋狗友进出剧场就随便的和宜昌话说的那样:“像进菜园子一样”:一部纪录片都能看上好几遍,而那些经典影片更是能倒背如流的说出其中的不少台词。剧场当然是不准抽烟的,老舍有鼻炎,可眼睛很好,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剧院里某个地方有烟雾冉冉升起,就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那个装三节一号电池的手电筒一按开关,一束强光随着他的呵斥声一起射出去:“谁在抽烟,跟着我出来!”结果看见暴露在光线中的是念时的那张叼着烟、眯着眼、冲着他呵呵微笑的脸,索性自己也坐下去,和他一样吞云吐雾。
当时除了解放电影院是专业影院以外,其它宜昌城区的影剧院就是平时放电影,周六周日或者有重大政治活动,就会有文艺团体演出。地区行署礼堂(原址在培心路、现在珍珠路上华银大厦国会夜总会处)是地区歌舞团的;光前街的人民剧院原来是汉剧团、后来是京剧团的,福绥路的工人文化宫(现在的雅斯五一酒店处)则是市文工团的演出场所。
都知道我们党的会多,一年下来,人大、政协的每年例会,各种表彰、动员和其他各行各业的会议多如牛毛,工人文化宫就成了经常召开大会的场所,而不远处的人民剧场就经常成了市文工团临时演出的地方。老佘就不止一次的看见念时混在那些市文工团的演职人员中间大摇大摆的进入剧院,知道他和其中的一些年轻人很熟,还以为他想具(ju)枪(宜昌话:找女朋友),就好奇的拉着他问了一句,谁知他回的一句是:“想学学歌、听听音乐有什么不行吗?”老佘就笑得要死。
老佘当年在解放路那一带还是小有名气的,提起京剧团的小佘(他原来就是京剧团演武生的)几乎无人不知。别看他平时和念时在一起是一副懒洋洋、笑眯眯的样子,一旦打起架、动起手来却是出手快、下手重、打得狠,那一带社会上的那些混混都会给他一个面子。到了晚上,电影放完、演出结束,等到观众走完、剧院关门,他就会和念时等人到陶珠路夜市摊喝酒吹牛抽烟吃夜宵,好不快活。偶尔有外地人不知死活上来挑衅,老佘站起来一声吼,居然能在一条街的那些夜市摊的桌子边齐刷刷地站起上十个提着酒瓶的大男人!
可谁会想到,几十年之后,当年的好朋友居然差点擦身而过不得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