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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而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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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风而动(8)

    八、酒麻木

    邵婆婆穿着一身新旗袍站在上海邻靠著名的外白渡桥的那家历史悠久、最老牌的五星酒店上海大厦的宴会厅门前笑脸盈盈的迎接前来参加她的外孙女六岁生日喜宴的亲朋好友。女婿是生意人,以为自己的女儿举行生日宴会的名义,和自己的商场中人联络感情是真正的目的,所以,即便是以小丫头的名义,餐桌上依然都会有两瓶洋河天之蓝,而邵婆婆也明白,她和她外孙女不过都是一陪衬,生日宴的主角其实就是她女婿和他同样的一帮酒麻木。

    “麻木”是比喻人思想不敏锐,反应迟钝,前面加一个“酒”字,就专指那些喝酒过得过量、一直出现断片的醉酒之人。麻木是从武汉话里发扬光大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因为交通不便,因为下岗工人多,不少车站码头就出现了一些既可以载客又可以载货的人力三轮车,那些车夫下的是苦力,自然就喜欢喝两口酒解解乏,几个人凑在一起咵天,就会喝多,所以满口酒气、整天都显得醉醺醺的,人称“酒麻木”,后来人们干脆就把那些三轮车夫称为麻木,这样的称呼很快就作为一种专用语风靡全国。

    我国素有“无酒不成席”的风俗,也就是酒文化。所以从古到今,喜好杯中之物者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明明知道现在流行那句“七不害人,八不害人,九害人”,也知道阴盛阳衰的大国的那句调侃:“出门老婆有交待,少喝酒,多吃菜”。可是男人只要上了酒桌,几个酒友凑在一起,你一杯我一杯,什么都可以忘到脑后去了。其实这很正常,男人的一生,绝大多数时间应该是和酒度过的。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可以没有女人,更不可以没有酒。酒,对于男人而言,就相当于想象之于诗人、脂粉之于美女、母乳之于婴儿,是男人的精魂与生活的点缀。那句话说得好:男人因没有女人而寂寞,倘若没有酒就会更寂寞。

    其实,在酒麻木这个词没有流行以前,邵婆婆的老家宜昌把酒麻木叫做“酒醉佬”。因为宜昌位于鄂西渝东门户,靠近大山,出产既有高浓度的包谷酒,也有妇孺皆宜的醪糟水,加上产酒历史悠久,有酒就自不乏喝酒的人。酒中之人既有千杯不醉的英雄好汉,也有不胜酒力,或者当众“下猪儿”(形容醉酒后呕吐)的,或者滚到桌子下面;或者天当被、地当床,当街呼呼入睡的,也有趁着酒劲闹事的,所以宜昌话说“酒醉聪明汉,饭胀死木头”,还有一句歇后语:“酒醉佬掌舵——拿不定把握。”。

    很多年前以前,邵婆婆曾经与一个叫念时的男青年交往过,都是青年时代,充满浪漫和幻想,那个男青年所在的那家小厂的人都看见过这个脸蛋圆圆、有一对光可鉴人的大眼的女学生,以女朋友自居,经常到职工食堂买饭,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头抵头的一边说话一边吃饭;邵婆婆曾经工作过的那家西坝的制药厂的不少人也多次看见那个男青年乘着三江渡轮送女朋友上班,然后再原路返回市区。这一晃就是多少年过去,那一次路边重逢,两个曾经的恋人几乎都不敢相认:一个是满脸皱纹、满身赘肉;一个是农村包围城市的秃顶,早就没有了以往的风采。

    可是邵婆婆还是记得,那个如今变得又老又丑的老头当年也是一个酒醉佬。对什么品牌的酒没什么要求,无论是宜昌酒厂的三游春还是野三关的包谷酒,都能喝得豪情万丈;对什么下酒菜也没什么要求,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盘猪头肉就可以干掉大半瓶白酒。她还记得当年平和里的那家小餐店,两个人在逛街走累了、看电影散场之后经常到那里坐坐,她喜欢吃那里的包面,他喜欢在那里喝酒。现在那家店还在,不过早就是世事人非了。

    其实,邵婆婆离开宜昌很久了,先是陪着女儿、再就是陪着外孙女,这么多年过去,连上海话也学会说了。慢慢发现上海方言中有一个“赖惹(liasa)”的词汇,意思形容的是:邋遢,不干净或者是不讲卫生、形象差,想起来了远在西陵峡口的宜昌也有一个童谣里居然也有这样的表述:“某某人的妈,好赖惹(liasa),洗了脚的水,煎粑粑,围桶(旧时代家里所用的一种木制的马桶)盖子敬菩萨!”

    她微微一笑,站在宴会厅的门口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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