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白(61)
红与白(61)
六十一、三十年后(上)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三十年过去了,那个城市男人早就和当年的很多哥们朋友失去了联系,可是他却突然接到那个"大哥"家里的电话,丧家邀请他又到那个小山村去参加一场葬礼,不过就是那个大哥的。天知道那个大哥的儿子是怎么知道他和他父亲当年曾经有过的一段友谊,也猜不到他们是怎么打听到他的手机号,他完全可以找一万个理由婉言谢绝的,可想起了当年的那个葬礼,还有那个葬礼上出现的那个丹凤眼的十八岁女子,他就鬼使神差的又答应了。
三十年过去了,沧桑之变,那个乡村的变化也自然很大:当年的那栋上百年的土屋早就不存在了,变成了一座外墙刷着涂料显得有些土气、建筑风格又是罗马式而显得不伦不类的三层小洋楼;山脚下的那条国道扩宽取直了,小河却变得十分肮脏了,飘的满是呛人的泡沫;那块大田布满蔬菜大棚,土地也早就流转了,江浙一带的老板来承包的,当地的农民说起来变成了有些高档的农工,其实都变成了打工仔。
山上自然也都变了:那条从两山之间穿过的铁路早变成了电气化,在铁路线的上方,横跨着一条车水马的高速公路;山上的那些郁郁葱葱、成片的松树也快被砍光了,全都是高低不等的柑橘树;弯弯曲曲的绕着山脊修了些灌溉水槽,可是东风渠的那座高高的渡槽都快干枯了,u型的水槽里自然没有水;那些通往山里的机耕路几乎被疯长的蒿草给掩埋了,那个"大哥"的儿子告诉他,根据现在的政策,边远山区的单家独户,都必须集中到交通方便的集镇去。
历史有时候有着惊人的相似:三十年前,因为是当时玩得很、很要好的酒肉朋友,那个在宜昌城里贩卖土特产的"大哥"在自己家的老爷子去世、自己要赶回去"奔丧"的时候,极力邀请那个城市男人和他一起到他家去玩:"你不是对地方民俗感兴趣吗?婚丧可是最重要的部分!"他的理由很:"请三天假,可以见识一些城里根本看不见的规矩。"他就是为了那些规矩而去的,在那个已经变得有些寒意的冬日。
这次同样也是冬日,"大哥"的儿子原本就是从自己父亲的嘴里听说过他曾经认识一位现在已经很有些名气的人物,不过就是在父亲去世后想方设法通告一声,没想到这个人物真的就来了,自然喜出望外。村里也很重视,村长开着车专程到火车站去接他,希望他能在那里逗留期间,到村里走走看看,给他们"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工作提出宝贵的意见。
因为是亡人的生前好友,所以他刚走进那栋小洋楼,就有人给他的额头上扎上了一块孝帕子(毛巾);因为是贵客,所以在他给那个躺在棺材里、镶在相框里的"大哥"上过香、烧过纸、磕过头之后,立马被请上了豆腐饭的头席。那个席上除了主持仪式的大宗伯和风水先生,就是一位已经退休的副区长、一个现任的区综合办副主任,一个江浙来的"蔬菜大户",一个农业银行某个镇支行的经理,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被人称为"黄太"的富态女人。
因为他是名人,桌上的那些官员富商都对他很热情,个个都举起酒杯向他敬酒。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杯来酒干、敢于抱着瓶子往喉咙里灌的愣头青了,即便是那个退休的副区长提及一些两个人都认识的人的名字,也不过就是有礼貌的喝上小小一口而已;即便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黄太不停地给他夹菜,还在大家的提议中,敢和他喝交杯酒,他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对那个长得有些好看、也有些富态的黄太一点想法也没有,因为他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就一直在想当年那个十八岁岁的女孩子,想一次就感到心里在滴血。
可是旧地重游,就和刘半农所写得那样:"教我如何不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