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下(36)
一路南下(36)
三十六、关于我父亲
河北人论文不及北京、上海人;武不及山东、东北人;经商不如广东、江浙人;种田也没有四川、湖北人那样勤劳能干。可是河北人老实忠厚,不像东北人那样土气,不像山东人那样大气,也不像北京人那样傲气;河北人待人热情.遇到有难的,拔刀相助者有之、出手相助者有之;河北人很谦逊,深得中庸之道之奥妙,也懂得韬光养晦的重要,加上那副老实木讷的面孔,本来就会使人把他们当作土包子。我父亲就是河北人。
没有谁不知道“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这是因为抗日战争卢沟桥事变之后,保定的官员和军队曾经一拨一拨成建制的投向日本人的怀抱,变成的,其实这与当时国民政府“保存实力”、“曲线救国”的国策有关。其实,保定人宁折不弯的英雄气概十分明显。从众所周知的荆轲刺秦王,保定易县的易水河畔,高渐离送别刺客荆轲击筑所吟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被后世总结为“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还有代表国人脊梁的狼牙山五壮士更是美名远扬。我父亲波澜壮阔的一生也证明了这一点。
而易县人就是典型的中国人,个性特征总体来说就是:勇敢、好斗、恋家、倔强、吃软不吃硬,还有那北方人普遍的保守。易县人会吃、爱吃,还喜欢自己动手做几样小菜,比那些只说不做、或者只做不说的强多了。尤其是恋家情结,一般的易县人都不愿意离家太远,但是能够走远的就没有混得太差的、都是好样的。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父亲王维顺是河北易县紫荆关大盘石村人,身上自然就有了河北人的坚忍不拔、保定人的忠厚老实、易县人的恋家情结,还有王家人办事严谨、对人真诚的特点。父亲喜欢不厌其烦的对我们讲故乡之好:站在家门口,身后就是巍巍的太行山、面前就是那条奔腾的拒马河,村口一棵老槐树,除了有七兄弟,家里还有几亩地,所以土改划成分时被定为上中农,后来,他有些苦笑的说过:“要是放在宜昌,充其量也就是贫小中农。”
因为刚满18岁,因为又是村干部,而且又有文化,自然是南下干部的不二人选。因为家里虽然已经有一个孩子参军入伍,可是听说南下可以当干部,虽然再送走一个孩子,家里就只剩下我六叔了,我的爷爷思前想后,还是很开明的:一个当兵、一个当干部、一个在家务农,也就在最后让我父亲走了。可是却不曾想到,当兵的那一个我的二伯死在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当干部的这一个我的父亲虽然在外面很风光,可是解放后仅仅只回去过两次。一次是到北京开会,顺便回家看看父母,第二次是千里奔丧。
父亲一生跌宕起伏,19岁离家,20岁当乡长,26岁当法院院长,结果在“反右”中被打倒,当了东山果园的一名马夫;平反后再度崛起,成了人委(市政府)的副主任;“文革”期间再次被打倒,复出后干过铁路民兵团团长、交通局和工业局局长,也当过革委会副主任、副市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和长期担任市政法委书记,似乎一方面说明父亲的确是有不少过人之处,同时也印证了出外的易县人都是好样的。
父亲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我二伯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以后,家里只剩下二嫂和我的景山哥,我父亲从此负担起我景山哥的全部生活费和所有的学费,即便是有段时间,自己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太好,父亲也雷打不动的嘱咐我母亲按时每月把款汇出去。很多年以后,景山哥对我说过:“村里的人都说,如果没有我四叔(我父亲家里大排行老四)的支持,就没有我的现在。”
我父亲也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对党和他所信仰的事业忠心耿耿,对他所爱的人始终不渝。和我母亲相亲相爱了一辈子,尤其是我母亲患病卧床的最后十年来,我父亲对我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整个政府大院的人没有一个不赞叹的。到了年老体迈的时候,我母亲似乎成了我父亲的一个精神支柱,一直在为我母亲努力的活着。等到母亲撒手人寰,他也似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和一个在我家工作过十年的一个阿姨所说的那样:“你爸爸是跟着你妈妈去了。”
那个南下的易县紫荆关大盘石村人就是这样执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