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警(5)
火警(5)
小毛头永远忘不了那场大火带给他的震撼:高高的火焰在江风的吹动下呼呼作响,四簇摇曳的火舌会把所能吞噬的一切都化为灰烬,火场的温度高得要命,即便是坐在消防车的驾驶室、还隔着车门厚厚的铁板,小毛头依然感到热得要命、也怕得要命,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死神仅有一步之隔;他一次又一次的看见一间又一间的木屋在烈火中轰然倒地,火焰就会得意的在那堆废墟上面打着滚,欢庆自己的胜利,然后又带着灼热的欲望去寻找下一个可破坏的目标。
他会看见那些白花花的水柱在烈火中出现,就像一条条舞动的银蛇在火舌上飞动,那不可一世的火焰在水的阻扰下不是化成一团水蒸气烟消云散就是不得不暂时收敛,小毛头就会在消防车的驾驶室里拍手叫好、手舞足蹈;可是那个小毛头的高兴仅仅只是瞬间的事,那些暂时受挫的火舌会受到它身后熊熊大火的鼓舞,再一次聚集能量卷土重来,那些火就会从四面八方向那道正在打通的防火隔离带发动新的进攻,很快就燃烧到距离隔离带不到十米的距离。
小毛头永远也忘不了那些消防队员在火场上带给他的那种感动:那十几个天兵天将在把打通防火隔离带的任务交给了赶来支援的部队官兵以后,就在他们的队长的带领下,用自己手里的消防水枪拼命抵抗着来自大火的进攻;消防车上的水很快就用完了,他们就站在每一条传递水的人群的最前面,把一盆又一盆的水浇在自己的队友身上,而他们的另一部分全身淋湿了水的队友则在那个络腮胡子的队长带领下,一次又一次的背起钢缆冲进火海,将缆绳设法系在那些已经着火的房柱上,用汽车的动力设法将那些因为架空而熊熊燃烧的房屋拉倒,努力降低火势,很多年以后,小毛头知道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种行动:拼命。
事情往往就是那样:胜利就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那场人与火的较量本来是会以火的胜利而结束的,熊熊大火根本没有受到那些少得可怜的消防水枪和盆盆罐罐洒出来的星星点点的水珠的影响,长长的火舌借着风势很容易就可以伸过几米远的距离,完全可以亲而易举的突破那条匆忙打通、宽不过几米的防火隔离带的阻隔,可是那些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消防队员就守在那里筑成一道人墙坚决不退缩,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提着各种各样的盛水工具加入到救火的队伍中来,随着越来越多的燃烧的房屋给拉垮、随着那条防火带越来越被拓宽,胜利的天平开始一点点向着救火的人群这一方倾斜了。
小毛头看得很清楚,是一个赤着双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男人带着一个浑身湿透、头发散披、满脸都是泪痕的女人找到那个络腮胡子的消防队长的。距离太远,小毛头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他们焦急万分的指着一栋正在燃烧的两层木楼比划着。从小毛头的方向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栋小楼的情况:那些燃烧的火球正在沿着板壁一路上行,那个大大的窗户里突然闪出了一团明亮的火球,那是火焰引燃了窗帘;而更大的大火正在一点点吞噬着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木梁,透过现场嘈杂的声音,甚至可以听见一个婴儿的啼哭声。
接下来的一切无论在文学作品还是影视剧中都看见过同样的情景:那个络腮胡子的消防队长脸色铁青的只是询问的用手指了指那栋木楼的楼上,看见那一男一女的肯定点头,就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一桶递到前面来的水浇到自己的头上,赶紧利索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一转身、一个箭步、一弓腰、那个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那栋被烟与火笼罩着的两层小楼里。就连小毛头都知道,想在熊熊大火中找到一个小孩多不容易,在这样摇摇欲坠的大火中穿行有多么危险。
也许就是几分钟忐忑不安、焦急的等待,在那闪闪发亮的火光和弥漫的烟雾中间终于又出现了消防队长那高大的身影:即使是在火场搏斗了很长时间,他的头盔依然戴得好好的,消防服也穿得严严实实的,只是他的胸前变得鼓鼓囊囊的,猜都不用猜,无疑就是那个被那对火灾来临的时候乱了方寸、只顾自己逃命却忘在家里的孩子。不知是因为消防队长的全身都被火光映照着,还是因为火舌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包围,在小毛头的眼里,他那高大的身体在火中变得通体发亮,就像神话中那无往不胜的战神。
现场的所有人、包括小毛头都激动的鼓起掌来。可是队长根本没有理会大家对他表示的衷心的祝贺,他的去路被升腾起来的一片大火所阻断,他十分冷静的并没有强行去闯火场,而是低着头开始用太平斧砍断那栋小楼被大火烧断、拦住他的去路的一根木柱,动作果断有力,声音咚咚作响。他的动作一点也不着急,一下又一下十分从容镇定。也许就是几十秒的时间,他终于站直了腰杆、用力地踩断了那根冒着浓烟的木柱,像一阵风似的冲向大门口。
可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点,那栋小楼倒塌的速度也快了一点点,就在大家的心都被提到嗓子眼上的时候,就在消防队长的那只大脚已经迈出那个被大火烧得完全变形的大门的时候,有些木板爆裂的声音轰轰隆隆的传出,悬在半空的那个厚重的房梁突然断裂,带着大股大股的浓烟、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被大火烧得发烫的砖头瓦块一起砸在他的身上。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消防队长还是很迅速的合起了自己的臂膀,他很清楚知道如何才能安全无恙的保护自己胸前的那个被救出的小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