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5）

    背叛（5）

    五、

    指点江山、高谈阔论是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标志。在那栋小楼里和王德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一起喝酒、第一次共进晚餐的那些时尚、洋派和张扬的年轻人中间也有一些人读过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就会谈论负担越重，生命越真实，负担越轻，生命会飘起来的区别；还有些人喜欢提及美国的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感兴趣的不是那个叫做霍尔顿的少年形象，而是1980年，那个杀了“甲壳虫”乐队主唱约翰·列侬的凶手对外界声称，他杀列侬的原因都写在《麦田里的守望者》里了。

    那些年轻人酒足饭饱以后不想坐在招待所小礼堂里去看那些新近进口的内部电影，也不征求王德的意见，就指手画脚的指挥那个叫小小的女孩子把一盘录影带塞进三洋录音机的卡座里了，那四个喇叭里立刻就迸发出强劲的迪斯科音乐，那种具有强劲的节拍和强烈的动感的音乐虽然刚刚传进中国不久，可是其普及的程度却令人咋舌。王德就看见有几个要么留着像意大利面一样的披肩发，穿着紧身的白色衬衫，要么烫一个爆炸头，穿一条水磨的须边牛仔裤，还有些在衣服上镶了些闪光片、金属环的男女在那个大大的客厅里开始疯狂劲舞。

    “没法子，谁叫迪斯科现在风靡世界，谁叫这种舞现在无处不在呢？”就在王德有些无聊的从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的时候，旁边悄悄地伸过来一个摇曳着火舌的气体打火机，还有一句轻轻的话语：“其实我不会，我只会跳交谊舞，正在学恰恰，我知道你也不会，不过我可以教你的。”

    “谢谢。”迎着那个女孩子秋波荡漾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的大眼睛，王德还是会彬彬有礼的：“我知道社会、人类有歌舞的本能，迪斯科为一向尊崇含蓄、礼仪和庄重的中国带来了一种使人耳目一新的选择，据说在跳迪斯科的时候必须忘记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学历，忘记一切有碍于放开手脚、狂舞乱跳的人格面具。我就是在想，如果连中华民族的本色都忘记了，我们又是什么？”

    “现在是一个个性解放、充分表达自我和真正认识自我的时代，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顺应时代的潮流，更好的表现自己的才华。”那个烫了一个短发、圆脸的女孩子很会说话：“我知道阿姨对你抱有很大的期待，王叔也说你从小就吃苦耐劳，没有干部子弟那样的娇气，也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所以我想……”

    “等等，你把我爸爸叫叔，把我妈妈叫阿姨，可见得你和他们都很熟。”他打断了她的话：“可是我对你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机关幼儿园的时候，我和你天天坐同一辆车，不过你是大班、我是小班；小学、初中和高中我都是你的学妹，不过就是你从来就没注意过我。”那个女孩子的话里明显有了些埋怨的成分：“人家一直都是在默默的关注你，上山下乡的时候如果不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就想申请到你所在的知青点上去的！”

    王德就大吃一惊，好好地看了一下那个女孩子卷卷的发丝、淡淡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因为喝了些酒、也因为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而有些不好意思红红的脸蛋，就找到了一些印象，就有了些话说：“你一定知道我妈妈给我安排的是什么样的工作吧？”

    “当然，外贸局市场科。”她骄傲的补充了一句：“我爸爸是那里的第一把手！”

    他有些奇怪：“没听说我们那里来了什么招工指标？”

    “特招。”她回答得很快：“就一个指标，就是你一个人。”

    他就有了些预感：“你一定是在我妈妈下面工作。”

    “怪不得阿姨说你脑子灵活，想得快呢。”她淡淡一笑：“我喜欢在阿姨身边工作，这样会使我更快的熟悉工作，也会使我更快的熟悉……你。”

    “这叫什么？等价交换吗？”他有了些苦笑：“从这栋小楼的出现到我工作的安排，从这些从不认识的朋友的出现到所谓的新生活，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也没有问过我的体会，妈妈学会了灵活运用手里的特权，我却想自己走自己想走的路，所以无法协调和共处，不过你别误会，这其中不包括你。”

    她有了些高兴：“你想怎么做？”

    “娜拉能出走，觉慧也会出走。”王德回答得很坚决：“我难道就不能和他们那样背叛一次吗？”

    ——[原作于1980年3月7日春雨之时，这次誊正，居然发现幼稚之极，不得不进行修正，结果情节被改得面目全非，也就只能这样了。2014年9月28日漫天雾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