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的郑河(3)
青石板的郑河(3)
我最后一次到郑河去的时候是带着我们厂里的大货车去的。司机林儿在大幅度的转动着方向盘,东风140货车在郑河村口的大树下笨重的转了一个弯,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从小学门前跑过的孩子们,将车驶进了供销社宽大的后院。那辆桃源开来的班车已经停在靠厨房的那排平房前面,我刚下车,供销社的高主任就咧着嘴站在我面前笑着,他肯定在吃饭,也许还和那个班车司机在对饮,满嘴的酒味差点没把我熏个跟头:“一看见是宜昌的车,我就猜到是你。
当时的供销社是郑河人活动的中心,冬天太阳出来,天气晴朗的时候,总能有些老年人坐在墙根晒太阳,长胡子的爷们叼着各式各样的烟杆在闭目养神,满脸皱纹的婆婆们一边扎着鞋底,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眼睛还得时不时地看看在水泥地坪上奔跑嬉闹的小孙子,每一个生人走过,会感到身上有几十道目光在盯着,很不自在的。
如果是雨季,(桃源的雨量总是全常德地区之最,郑河的雨量会是全桃源之最吗?)雨就会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不能下地劳作,也不能上山打柴,就只能呆在家里,男人也许就会抓起一顶斗笠,跑到供销社来打酒喝,和这里的一些女人开开那方面的玩笑;女人来得更多了,一个个穿得花花绿绿,打扮得齐齐整整,在宽大的店堂里与相识的女人谈闲话,给自己买花布、塑料凉鞋,给孩子们买作业本、糖果,高兴了,或许会给自己的男人带一盒香烟回去。
郑河是一个仅仅只有一条街、那条街不过一两百米长的小村子,从供销社的水泥地坪下几级石阶,就变成青石板路了。由于年代久远,青石板早就破裂了,被各种鞋子磨得精光的青石板四分五裂,显得呲牙咧嘴的,仔细看看,还能看出那条路早先是由四块青石板组成的,如今就像是龟背了,高低不平的一直延伸到村委会的吊脚楼前,就又变成了石阶,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就是罗汉的那条灰扑扑的趸船。
在供销社的斜对面,是一家小旅社,据杨女说,以前勘查五强溪水电站时,村里外来人很多的,可由于现在来往人的太少,就没有什么生意了,由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没精打采的经营着,旅客很少,我们也没住过。只是有一次进去过,那是因为郑河又来了宜昌的一个采购员,我有些吃惊,也有些佩服他的嗅觉,虽然说同行生嫉妒,可不是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我们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就决定去拜访一下。
旅社是土墙,破旧的房门,狭窄的小窗,潮湿的地面,那个采购员快五十岁了,人感冒了,躺在散发着霉气的棉被里没有起来,我望着地上扔着的一些桃片糕的包装纸,有些讨厌他的做秀,但我还是叫我的一个同事给他拿来感冒药,提醒他到医院看看,我在打哈哈:“岁数不饶人了,得服输。”也许是我的这句话提醒了他,他第二天就没声没息地走了,直到我离开的时候还没回到郑河来,也没有打招呼,高主任总是皱着眉头说:“你们那里也有这样不讲规矩、没有礼貌的人?”
走下供销社的石阶,就是斑驳的青石板路,两旁几乎全是那种湘西的木板房,门板是一块块上上去的,精心的刷了桐油,太阳一晒,黄得发亮,其他部位的板壁却被年长月久的雨水溅得发黑,高高的木梁,粗细不等的木柱,鱼鳞般起伏的小瓦,两栋木板房之间多数都留有仅容一人走过的通道,如果没有,那木板房之间的隔墙就已经换成是土墙了。
房里的形式大同小异,进门是堂屋,临街的大多都作了店堂,一条内走道向后延伸,两边有用木板相隔的好几间房间,杂屋和厨房在最后面,家境好些的人家还有一个很大的后院,猪圈,厕所,还有堆柴草的地方,杨家就是如此;有些就差些,下雨的时候,郑家大妈还得打伞去喂猪,一个吊脚楼似的茅房,脚下是颤悠悠的木板,盛粪便的那口大缸很恐怖的距离茅坑足有五米之高,进厕所以前一定要叫人,不一会儿,就会看见郑姑娘满脸通红地走出来,看见我,就会瞪我一眼:“急什么?人家刚进去你就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