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美人落魄第十六天
绛吟是什么味儿,任沿行自然不记得了。
但是绛吟曾给过他腰牌,上面有绛吟的味道,和眼前这个人不同。
至于为何将咬过绛吟这事说出来,自然是……说给外边那位听了。
果真,外面那人在听见二人对话后脚步微顿。
剑刃贴着任沿行的脖颈,任沿行丝毫不反抗,锋利的剑刃在脂玉般的脖颈上划下红痕,任凭临玥杀意渐浓,他也不动分毫。
自然,外面的绛吟恰好看见了这幕,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被逼在角落,利刃锋利,仿佛顷刻间就会将那白皙脖颈割破,而那人似乎毫无还手之力。
撞见这一幕,任谁都会生怜,想必绛吟也不例外,顿了会儿,他出声道:“临玥。”
任沿行蓦地明白过来持剑之人是谁。
临玥,九州高手榜位列第五,是九州数一数二的九品上高手,绛吟君的贴身护卫,九州九品上高手只有四位,而绛吟座下就有一位。
临玥闻声收剑,却仍不屑地瞧了任沿行一眼。任沿行乖巧至极,垂下眼睑后,便未抬起过眼睑。
妄墟九州最注重尊卑礼数,平民百姓面对君上,自然尊敬。
没有命令兀自抬头看君上,便是不敬。
临玥上前作揖,似在等待绛吟发话,任沿行低着头,看着那双黑色纹龙靴踏上大殿,最后停在了椅前。
“怎么,刚才不是说得振振有词,现在说不出来了?”绛吟问他,话语间带着与宴会上不同的懒散。若说宴会上他的声音是看腻了好戏的风流公子,那么今日便是在榻上厮磨而过的荒淫帝王,带着刚起的睡意,和不经意察觉的轻漫。
“参见君上。”任沿行回话间,装作不经意地拢了拢衣襟,似要遮去脖颈上红痕。
那人脖上留痕,实在令人怜惜,绛吟君瞧了他会儿,便道:“抬起头来。”
任沿行只好抬头,却没想到抬头一瞬便与那人目光撞上。那人与宴会上无异,仍戴着狰狞可怖的面具,可如今任沿行倒是有机会好好瞧上一番,绛吟虽戴着面具,可凭轮廓却仍看得出
他应当是生得不差的。
迫使任沿行再次回神的,是临玥冰冷生硬的利剑,许是任沿行方才看得太过入神,临玥已心生不满:“让你抬头,没让你一直盯着!这般直视君上,你怕是命都不想要了1
任沿行垂眸瞥了剑刃一眼,笑了笑:“那是因为君上好看。”
临玥微愣,转头看他家君上。绛吟一直以面具示人,世人都曾猜测他的面容如何,坊间虽有传绛吟生得俊俏,各国使者来访时也想一睹其容,可往往,还是不免被绛吟那副面具给吓了一跳。
即使他们从未开口说绛吟半句不是,可面上那惶恐之色却骗不了人。
见着绛吟君这般,任沿行并未表现出半分害怕,还说……他们君上好看?
虽说临玥之前厌恶任沿行,可听见任沿行夸他家君上,面色还是缓和了些。
绛吟君轻笑,他忽然起身,越过任沿行:“临玥,备马。”
临玥应声出去备马,留任沿行一个人愣在原地,绛吟君既然要见他,又将他丢在这里,这是何意?
绛吟君没说赶他走,也没让他待着,任沿行大胆猜测,跟上了绛吟君的步伐。
任沿行的步子不轻不重,恰好能听见,也是为了试探绛吟君,绛吟君分明听见了,也没表态。
任沿行这下明白了,快步跟上他。
任沿行跟着绛吟君穿过宫殿数个走廊,绛吟宫里下人相比其余君主少之又少,任沿行跟着绛吟君,心里揣摩他到底要做什么。
最后,他们来到了绛吟宫后山。
绛吟宫的后山不同于普通的后山,他的后山遍地种着梨花,天边是淡粉色的彩云,落在淡白梨花上,映出旖旎的粉。
绛吟国邻海,蔚蓝海域在后山旁微微掀起,似暗流涌动,又似情人轻抚。
临玥和几个下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临玥牵着匹白金色马匹,明明是白日,那匹马毛发熠熠生辉,竟衬地日光黯然失色。
九州有四大御马。一匹在北朔名为烈火,一匹在凤南名为司南,一匹在烛襄名为尘封……还有一匹,便是在绛吟,名为太子。
要说这绛吟君起名甚怪,人家起的名儿意境优美,偏他的马叫做太子,仿佛就要一骑绝尘。
绛吟君好骑术,方才说备马,恐怕是想骑马放松,任沿行低头揣摩,仍然一声不吭。
梨花纷飞,海风夹杂,还配了匹骏马,绛吟君好情趣。
临玥牵着马有些不太懂,他们君上骑马本意是放松,如今带个柔柔弱弱的小太子来,别说放松了,那叫不痛快。
绛吟君抬手覆上太子前额,朝任沿行扫过来一眼:“会骑马么?”
金墟太子不会骑马人尽皆知,任沿行不懂绛吟君这话何意,笃定道:“不会。”
绛吟君闻言冷笑,他忽然捞起任沿行,利落地翻身上马,修长有力的腿夹上马肚,电光火石间,马竟飞了出去。
马四蹄生风,绛吟君骑马烈而狠,而那马匹又和他配合地极好,他们在海边疾驰,猛烈的风刮地任沿行脸生疼。
任沿行坐在前,绛吟君在后,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飘进鼻里,任沿行顿了顿。
极速的直行令人绷紧弦,任沿行还刚刚进入状态,绛吟君就放开了他。
绛吟君方一松手,太子忽然受惊,硬是要活生生地将任沿行从马上甩下去!
疾驰过程中从马背摔落,必定重伤!
下人看得胆战心惊。
绛吟君松手那刻,出于本能任沿行极快地攥住马缰,他灵活地轻轻往后一拉马缰,伸腿远离马肚,给予太子最大程度的放松。
整套动作灵活快速,霎时间太子便安静了下来。
太子终于安静,任沿行松了口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绛吟君在试他。
身后传来声冷笑:“会骑马么?”
任沿行不敢再说谎:“会。”
“你说的话半真半假。”绛吟君笑道,“只是想试试你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
原来绛吟君早看出来了。
任沿行侧头,两人呼吸瞬间交替,绛吟君稍一低头,便会碰着他的鼻尖,而那人却又恰好到处地保持了暧昧的距离,他微翘的眼尾带着勾引意味:“那君上想知道什么?”
任沿行是混蛋,对于如何对付一个男人,他有把握。
他的鼻息不经意地落在绛吟君耳垂,像是情人间的调情,温热的气息勾人心痒,两人之间只差分毫,绛吟君眯眼打量他,开门见山:“为何想见我?”
“君上宴会上救我一命,特意来感谢。”
只一瞬间,绛吟君便捏起了任沿行下巴,任沿行被迫直视着他,他的眼神有瞬间很冷,半晌,他似是笑了:“你又撒谎。”
接着绛吟君声音微沉:“怎么,想让我给你解毒?”
“知道为什么给你下毒么?”
“九州民意四起,金墟太子该死,我为民除害。”
绛吟君的话有着足够威慑,在他这里,任沿行似乎不是个人,是老鼠一样见不得人的害物。
“既然敢来见我。”绛吟君审视着他,似乎在思考一件东西的价值,“就该想清楚后果。”
“不是君上让我来的?”任沿行直视着他,“君上想让我代表绛吟参加九州之巅。”
从拿到令牌起,任沿行便知绛吟君并非无意救他,只不过他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何利用价值。
直到刚才,他明白了。
九州之巅,妄墟九州最火热的竞技比赛,残酷而热烈。
顾名思义,九州之巅是九州炽手可热的骑马大会,它在八千尺的天山上举行,全长十里,难度难以想象,无数勇士在这条通山大道上骑马角逐,留下惊艳的疾驰。
九州通天大道,数辆马匹与人合二为一,只为争这无上的荣誉。
箭在弦上,作为九州之雄的绛吟国有一个短板,那就是在炙手可热的九州之巅竞技中,绛吟国年年倒数。
九州之巅在妄墟九州极为重要,九州向来优胜劣汰,看重才能,若九州之巅赢了,便意味着在下一届竞选州主时会略胜一筹。
十年一选的九州之主,各国都想争个第一。
而绛吟国每次在九州之巅的失败,无疑暴露了绛吟国的短板。
九州之主绛吟君,能坐上这个位子实属不易。而坐在这个位子最不能有的便是弱点和软肋,偏偏绛吟国每次的御用马师,战绩惨烈。这几年里,不少人也是因此对绛吟嗤之以鼻。
所以这次,他想换个人,他想要任沿行代表他的绛吟,为他而战。
民间百姓愿称之为九州炼狱,只因九州之巅非常人所能参加,其要消耗的体力,精力,所要求的马术,可谓之高。
金墟太子任沿行,只会琴棋书画,最惧骑马,儿时的时候几次从马上摔下,差点被马踩着走,而从马上摔下,若不小心便会摔个半身不遂。
任沿行像只未经试炼的白兔,而绛吟君便愿意拿这只白兔试一试。
亦或者,绛吟君是间接要他的命。
但若是间接想他死,那可就要令绛吟君失望了。
金墟太子是不会骑马,但他任沿行的马术,在一百年后他若是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任沿行只记得,一百年后的群仙猎宴上,他一骑绝尘,此后战无不胜。
桀骜不驯的烈马,难以驯服的小马,千里万里,还没有他任沿行驯服不了的马。
“挺聪明。”绛吟君忽到凑近任沿行耳旁,这一下看得在场下人面红耳赤,忙将头低下,“北朔十八天楼一跃,九州箭会只身救金墟俘虏,任沿行,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问地轻描淡写,听地任沿行心头一怔。
九州之主的位子,绛吟君足足坐了有两年左右,两年的暗礁险滩,绛吟君只身一人闯,任沿行若要小看他,还真是大错特错。
“九州之巅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绛吟君覆上任沿行握着马缰的手,下人偷瞥一眼便觉不得了,这只短短眨眼功夫,反转竟如此之大,任沿行被绛吟君整个人圈在怀里,他的胸膛坚实而烫,声音抵着他,“你敢吗?”
这话似乎在问他——敢不敢闯九州之巅。
敢不敢为绛吟效力。
任沿行后背传来阵阵酥麻,绛吟君的胸膛很烫人,仿佛在惩罚任沿行方才的逾矩。
任沿行好半天才听清楚绛吟君的问话,他下意识捏紧马绳,马顷刻间便飞了出去:“敢。”
有何不敢。
下人惊异,忍不住想往那边偷瞥。
漫天粉霞,他们穿过漫无天际的大海,来到开满梨花的山间,白色的花瓣在黑夜中落了一地,他们在漫天雪白里穿梭,仿佛所有言语都埋在了疾驰中,在风中呢喃。
犹如尘世间悠扬的乐曲,在琴弦上跳动,起跃,旋转。
最后,一曲终了。
“九州之巅,君上只管交给我,这一局,我保证能赢。只不过——”梨花飘落在任沿行肩头,他笑地混账,“这成了绛吟的人,俸禄还是要拿的。”
“我要鄞州两座城,还要我的解药。”
鄞州是九州最富裕的板块,属于绛吟地界,总共才十三座城!
这话听得下人再次惊异,任沿行好大的胆!
绛吟君仔细打量着他,眼里掠过几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若能赢,随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