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落魄第一天
北朔地牢来了个怪人。
北朔地牢在九州称之为人间炼狱,无数囚犯在里面无病呻吟,前阵子关进了个人物,第一天就找狱卒要了本书。
关进牢狱里一共三天了,那人坐在角落里抱着本书一动不动。
都快成石雕了。
“老翁,这狱里关着的是谁啊?”
“还能有谁?前几日金墟国那个太子呗!这金墟也真够惨的,一夜之间全灭1
守狱的是老翁和狱卒二人。任沿行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污血挂在红衣上格外刺眼,分明很狼狈,他却低垂着眼眸,仿佛置身事外般翻看着手里的书。
“你说他是不是傻了,自打进狱以来,除了要本书,什么也不要……”老翁盯着暗处的人,深有意味地道。
见那人翻着书,狱卒不由问道:“那是本什么书?”
老翁边摆弄着东西边回:“好像讲的是毕方与火神的故事,我略略知道一点,这毕方常年追随于火神身边,就是个小随从。”
“你说这金墟都灭了,他还搁这看书,是不是受刺激了?”狱卒面露惊异。
“那可不是,听说金墟被灭那天,他哭了一天一夜,可能哭傻了吧”
许是听见了二人谈话,那座“石雕”忽然出声:“那是你们不懂欣赏。”
那声音很淡很轻。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狱中听见那人讲话,谁知道一开口就这么不讨喜,狱卒不由在心里暗骂,谁他娘不懂欣赏?
他气冲冲地朝那人看去,蓦地愣住了。
角落里坐着那人,狼狈至极,发丝凌乱,却不愿让人嫌弃,狱中分明也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却格外醒目,带着本不该在狱里所有的张扬。
而微微上挑的眼尾蹭着了些殷血,勾勒出道惊弧,似乎要勾到人心尖儿。
对视片刻,他垂下眼眸。
白皙的手指抚过粗糙的纸页,他似是笑了。
众生轮回,妄墟九州但凡飞升都会经历一次轮回,有人会回到自己婴童时期,历劫失败会再度成为凡人,有人直上云霄,直接成为神。
就在几日前,任沿行进行了轮回,不想他回到了一百年前,回到了他的前世。
同名同姓,连毛也一根不差的前世。
醒来就在这牢狱里。
轮回之事,稍有失误极为平常,任沿行内心也并未有太大的波动,他自知这次轮回只是次历练,历劫完成,即可飞升。
历劫前,任沿行一个人生活在不败山上,逍遥快活,浪地自在。
好巧不巧,任沿行的前世金墟太子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凭地全是他的风流债。
不是一类人,居然连前世今生都没法凑一块儿。
老翁闻言,心道这人八成是个疯子:“可能你不知道,这金墟之所以会灭,全是因为这金墟太子打开城门放军队进来。他啊,八成是个疯子,何必跟疯子计较?”
闻言,狱卒再次看了那人一眼。
金墟国亡,有一定原因是因为金墟太子。
金墟国灭那日本是国庆,举国上下洋溢着喜色。
北朔尊主魏池飞鸽传信于金墟太子任沿行,告诉他要进城来和他一同庆祝。
任沿行给魏池开了门。
北朔与金墟是世交。金墟富饶,皇城里修有闻名九州的天桥,孩子们总是会在这里嬉戏,年幼的任沿行体弱,只能坐在旁边树下老老实实地看书。
天气尚好,几个小公子在桥上玩地正欢,突然脚下一滑,其中一个竟滚进了河里,体弱的任沿行没有想那么多,直接跳进河里将人捞起。
任沿行还没将人捞起来就昏过去了,再次醒来,便看见了魏池。
听说是魏池从河里救起了他,那天北朔君主刚好带魏池过来拜访,恰好撞见了落水的任沿行。
任沿行只记得那年天气很凉,北朔擅火术,魏池特意带了北朔皇室特有的火玉佩,任沿行刚碰着就浑身像烧了股暖火。
后来魏池经常来金墟玩耍,有时候也会带糖给任沿行,或者教任沿行折些小玩意儿,打发打发世间,两人也感情愈发深厚。
九州关于他们的佳话流传不断,一个惊才绝艳,一个少年英才,众人纷纷猜测,二人以后必定是这九州大陆上最璀璨的明星。
然而佳话终究没有流传。
城门一开,九州三尊骑马而来,直接攻入了金墟。
血流成河,厮杀声充溢在街头。
两人不再看任沿行,狱卒忍不住悄声询问:“不过话说,十日后便要当众斩首金墟太子,可是真的?”
“这难道有假?”
金墟落败,九州三尊瓜分战利品,金墟太子被关进北朔牢狱,时过三日,魏池放出消息,宣布十日后当众斩首任沿行。
狱卒唉声叹气,没再议论,再次看向任沿行时,那人似乎已快将书看完了。
许是觉察到狱卒的目光,任沿行抬头,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刚才的谈话,对那小狱卒笑了笑。
狱卒怔愣须臾。那人满脸污血,即便如此,却仍能瞧出他的容貌,左眼下一朵淡白梨花,本就白皙的肌肤映他这印记,竟是锦上添花。
唇色苍白,微颤之间却莫名地勾人心弦。
九州传闻,那金墟太子是天神下凡,生得风华绝代,偏左眼下生朵梨花,见过的人魂牵梦绕,没见过的人蠢蠢欲动。
狱卒半天未回神,老翁瞧出不对劲,便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狱卒回神,不自觉地再看了那人一眼,竟渴望那人多活一阵子。
但说起来这金墟太子也是该死。给三尊打开城门不说,更要命的是这任沿行还不是个好货色。
坊间关于他的传闻不断,虽从未踏出金墟城半步,可但凡是曾访过金墟皇城见过他的,都被他迷地晕头转向,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坊间都传金墟太子生成了个妖精。
思及此处,狱卒更加不忍:“话说这十日后斩首当真?魏尊主当真不念及旧情,如此狠心”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才宫里送了饭来,快来吃饭吧,我也饿了。”老翁此时已踱到了外面去,唤道。
狱卒凝着任沿行,半天挪不开眼,良久才坐在了饭菜桌前,老翁夹菜,狱卒也跟着夹,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
趁饭间,狱卒偷偷向牢房里看去,却见狱里那人啪地关上了书,手指擦过书上污渍,而后他轻轻将书放下:“我要见魏池。”
牢狱里寒冷,薄衫罩不住冷意,可愈发冷,任沿行就愈发清醒。
他被青梅竹马魏池关进了牢狱,十日后便要斩首,他的青梅竹马要把他逼到绝境。
而他现在浑身都没力气。
难不成要在这里等死?
老翁放下筷子:“见魏尊主做什么?”
那人红衣微拂,眼神淡薄,眼尾又殷着股醉红,笑时竟有万种风情:“要死了,总要见见挂念之人一面的。”
老翁抬头,竟一时半会儿没法拒绝。
……
北朔十八天楼,曲声从高处飘至底层,一人身着金袍靠在正位上,手里剥着荔枝,左侧美人依靠,殿外忽然响起道声音:“尊主,任沿行说要见你。”
“怎么今日想着要见我了?”这让魏池感到意外,任沿行自打进狱来话也不说,偶尔几次他去狱里看过任沿行,对方也是只盯着书默不作声。魏池重新剥开荔枝,想知道为什么,“带上来吧。”
一曲终了,跳舞的美人随即散开,殿外响起窸窸窣窣的铁链声,殿内人士闻声纷纷转头望去。
众人视线转移,有人突然坐直了身子。
金墟太子很少出门,平日里各国与金墟做交易也难得见到这传说中的人儿。
在座的都是第一次见。
有人放下酒杯,一时忘了挪开目光。
魏池轻咳几声,众人才回神,他问任沿行:“你要见我做什么?”
分明是任沿行求见,他却低头不开口,魏池微微蹙眉,对于任沿行的态度略有不满,便唤他:“阿沿。”
任沿行抬头,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铁链,显然是害怕了。
魏池见他如此,忽地笑了,像是身居高位者的威慑起了作用,声音也柔和了些:“阿沿,怎么了?”
“我想说……”任沿行垂着眼眸,他很安静,不说话时让人觉得他是只乖顺的小兔,偏这只兔子又生得雪白漂亮,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魏池问话,他眸垂地更低了,声音轻而小,漂亮乖顺的小兔耷拉下了耳朵,语气忽然紧张起来:“他们……他们都说……”
“你听他们说什么了?”魏池略微不悦,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可瞧见任沿行这副模样,他怎么也生不气来,只得柔声问道。
“他们都说我是白眼狼,打开了金墟的城门才让金墟覆灭的……”任沿行越说语气越低,莫名让人心疼。
在座之人不免露出不忍之色。
“谁说的?”魏池恨恨道,心里暗骂谁这么嘴碎,任沿行虽在狱中,但他连哄带骗便将这件事抹了,没想到还是瞒不祝
思及此处,魏池笑地极其虚伪,“他们都是骗你的,你这次为我开门,是立了大功,你父皇修了禁术,早已是众矢之的。”
“你放心,过几日我就带你出去,我要让你做这北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他们望尘莫及。”
短短几句话,任沿行眼神暗了暗:“嗯。”
“对了。”任沿行忽然出声,他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那狱里生冷”
魏池望着任沿行,眼神愈发地隐晦,任沿行生得极好,在狱中久待虽狼狈至极,却不愿让人嫌弃半分,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带着意想不到的漂亮。
微微上挑的眼尾蹭着了些殷血,勾勒出道惊弧,似要勾到人心尖儿。
魏池愈发觉得口干舌燥:“快了,过几日我就放你出去。”
任沿行轻声回道:“嗯。”
魏池见他如此,上前欲将人儿揽入怀里,却被人不经意间躲开了,那人攥紧只手中铁链,小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魏池怔愣须臾。眼前人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即便如此,却仍能瞧出他的容貌,本就白皙的肌肤映着左下的梨花印记,那张脸无端地诱人。
他攥紧铁链的模样莫名令人生怜,魏池本就有些难耐,见这副模样愈发心驰神摇,忙怜惜道:“是这殿里闷着你了?”
而后他转头低声对下人道:“带他出去走走,看紧了。”
魏池的行径众人看在眼里,可无人敢说一句话,眼睁睁看着侍卫带走任沿行,望着那人渐渐消失的背影,有人轻轻叹息。
魏池继续低头剥荔枝,剥到一半,刚才来报信之人忽然奔了过来:“陛下!大事不好了!
魏池眼皮一跳:“什么事?”
“任沿行…任沿行跳楼了1
“任沿行这是要寻死啊1
殿内之人皆惊,待他们奔出殿内,赶到那露天高阶边时,已经晚了。
任沿行是从这跃下去的。
十八天楼高不可攀,火红似焰,任沿行一袭红衣,在风中似花般绽放。
任沿行的坠落似象征着一个盛世的陨落,那人迎风而去,在他们视线内点点消逝,众人不免长长叹息。
魏池看地心悸,心中懊悔极了今天同意将人带上来。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那满身污血的人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仰翻,手上镣铐链子挂住了七层高楼栏杆,而后他脚一蹬,稳稳地落在了七层。
魏池恍然,任沿行并非寻死!
北朔十八天楼,第七楼,北朔隐秘的暗道,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出城。
迎风而下,任沿行落地之后,嘴角微翘,
他算地可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