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术士

    皎皎明月，点点星辰。掩月城福音客栈天字号房中，阵阵女子的怒骂声传出：“这都是些什么？我可是堂堂魄三小姐，就这么招待我？这床比石板还硬，干脆叫我睡地上！这被子这么粗糙，要划伤了我怎么办，还有这帐子，这帘子，统统给我换掉！”

    这女子正是魄燚的三姐，自从魄燚失踪后，便独自离开掩月城堡，四处打听魄燚的下落。值得一提的是，魄燚在谷底莲池呆了四日，本是四年，岂料因弄青太久未出山谷，迷了路，多耗了一日，结果成了五年。

    客栈老板诚惶诚恐，他怎么摊到了这么个大麻烦，原以为这魄三小姐前来投宿能给他们带来福气，谁知福气没见着，霉气倒是滚滚而来：“这……这些东西已经是本店最好……”

    “啰嗦什么，叫你换就换，信不信我关了你这店？”魄焱不悦，客栈老板一哆嗦，再不敢多说，嘴里直说是，催促身边的两个伙计收拾了东西就要出去换，魄焱叫唤道：“等下，这焚的是什么香，这么恶俗，也换了。”

    “是是是。”老板应道，瞪了身边伙计一眼，一个伙计连忙上前拿起香炉，三人快步离去，掩上房门。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魄焱心中莫名来气。她步至窗边，推开窗户，只见空中明月皎皎，繁星璀璨，胸中的怒气渐渐化作惆怅。她离开城堡已有五年，四处打听魄燚的下落，却至今毫无头绪。她绝不相信谣言所说，魄燚是因醉酒与人打架，然后不慎摔落悬崖。魄燚自幼饱读诗书，定是遭人陷害，也不知现今如何，她定要找到他。青葱玉指抚上腰间的玉牌，反正只要有这掩月城堡御令在，没人敢怠慢她。只是……不知魄燚是否已知道城主之事，若是知道了，他该如何作想。

    一直呆了良久，直到夜风渐凉，魄焱才关上窗，望却烛台，以是落满烛泪。她不由蹙起眉头，她刚进来时，这蜡烛可是新换的，怎么客栈老板和伙计出去了这么久，莫不是有意怠慢她。心中一怒，她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欲要前去理论。然而，开门的瞬间，她却是见到了骇人的一幕！一个巨大的狰狞的面孔正在啃食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的面部正对着魄焱，双目大睁，满是惊恐，正是那客栈老板！地上鲜血淋漓，散落着一些残肢断臂，怕是那两个伙计的。

    那狰狞的兽面注意到了魄焱，却不急着进攻，而是哈着白气，锋利的獠牙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啊——”魄焱尖叫一声，面色煞白，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救命啊！救命啊——”

    待口中的“食物”咀嚼完，兽面飞离客栈向魄焱追去。

    冥冥的夜色中，隐隐传来谈笑之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寒烟交横，白雾弥漫，很是诡异。若是术法高深的修术士行过，便会发现，这空旷的街道上乃是隐藏了一座妖府，府内的石桌旁，三个男子正把酒言欢，好不享受，只是其中一个，竟是穿着人类修术士的门服。术士与妖可谓水火不容，如此出现在妖府之中，着实古怪。

    穿门服的男子面相极其英俊，眉宇之间却是少了术士的阳刚正气，多了分妖娆妩媚，肤色白皙，薄唇微润，举指文雅。另外两名男子相貌虽不比术士男子，但也很是出众，面带邪魅之气，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妖。二者分别是牡丹花妖和梅花妖，名唤子怡和吟轩。牡丹花妖子怡正是这妖府的主人。

    “褚涩，你还真是有种，放了我等不说，离开山门之际，还与我等饮酒作乐，就不怕被你师尊发现？”子怡捏着酒杯看向术士男子。

    褚涩饮下一杯酒，妩媚一笑：“怕？师尊此次命我下山正是为了抓捕你们，难道你想回去？——等我玩腻了，回去说声‘弟子无能’便了事了，顶多就是被罚面壁思过三个月，我也乐得清静。”

    “这样啊，也就是说，你的行踪你师尊一无所知。”子怡神情古怪的说了一句，与吟轩对望了一眼，阴晦之气瞬间浓郁，密密麻麻的小妖现出，将褚涩团团包围。二者一改笑面，变得阴沉冷酷，站起身，立到群妖之前。

    褚涩放下酒杯，面不改色，看都不看周围小妖一眼，悠然说道：“这就是两位的待客之道？当真有欠妥当。”

    吟轩沉声应道：“就算你放了我们，但你也是洪雨门的弟子，术士与妖势不两立，这可怨不了我们。”

    俊容轻笑，褚涩兀自倒了杯酒，品饮起来，气味芳香纯正，入口绵甜爽净，真是不可多得的佳酿。酒果真是郁积成味，久蓄气芳，唯有寿命奇长的妖才能酿出如此美酒，只可惜酿此美酒的妖今日气数就要尽了。

    子怡一声令下，周围的小妖纷纷向褚涩进攻，浓重的妖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若换做其他术士就算不被这声势所震，也定为此妖气所伤。然而，褚涩非但没有半点不适，还收起身上的护身法咒，任由妖气卷入身体，面露惬意之色，其脸色渐渐莹润，神采振振，仿佛那妖气乃是补品。扑向他的小妖，均在三尺之外化作灰烬，其修为却凝成一缕灰丝，飘入褚涩体内。

    子怡和吟轩脸色大变，妖术士！二者曾听闻有些术士以吸收妖法提升功力，只是从未见过，没想到这褚涩便是。子怡赶紧命令群妖停下，怎料群妖非但不停，还更快速向褚涩飞去，只听连连惨叫，无数小妖化作灰烬，千丝万缕的灰气吸入褚涩体内。二者脸色愈加难看，二话不说，飞身逃离。这种情势他们哪还敢出手，这褚涩的能耐大大出了他们的意料。

    一道金光袭来，飞于半空的子怡和吟轩被弹回石桌，只见所有的小妖瞬间化作灰烬，修为凝成的灰气被褚涩吸收。四周平静下来，褚涩微合双眼，缓缓呼了口气，脸上妖气汇成的邪魅之气缓缓散去。他站起身，看向目光惊惧的子怡和吟轩，面露浅笑。

    知道逃不掉，子怡和吟轩运起妖力，欲要一拼。褚涩叹了口气，食指一指，但见金光万丈，两只中等妖便如此灰飞烟灭，二者的修为褚涩自然不会放过，同样化作两道灰气吸入体内。彻底融合了体内的妖法，他抬起手，稍微运起法力，掌心法相瞬间凝聚，他微微一笑，满意地收起法力：“此次前来本想叙旧，谁叫这两只小妖不识抬举，反倒是提升了我的修为，这也好，自从破坏禁地之后，我便功力大损，现在总算全部恢复了。”

    周遭的景物逐渐变得透明，褚涩略有些可惜，这妖府着实不错，隐于人间，不占寸土，也不易被人发现，只是妖府主人一死，妖府也会随之消失。

    妖府消尽，褚涩现身街道之上，阵阵女子的呼救声传来。之前妖府饮酒他就已经注意到，略微疑惑这呼救的是何许人，其声竟能穿透循真，直入妖府。略一沉吟，他飞身向声音寻去。

    街道之上，魄焱跌跌撞撞的奔跑，面目狰狞的兽面紧追不舍，她高声呼喊，两腿颤抖，显然体力不支。一股乌烟从兽面口中喷出，直向魄焱击去，她只觉后背猛的一撞，跌倒在地，兽面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快速前行。魄焱大惊：“救命！救命啊——”

    一道金光闪过，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兽面周身燃起烈火。飞身而来的褚涩落到地上，口中默念着咒语，两手捻诀，道道红色的法咒交织成网，将兽面缚住。褚涩口诀一换，打出一掌，口中念道：“破！”兽面砰地一声炸成数块，烈火焚烧，很快便烧成了焦炭，他挥一挥手，焦炭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在他人跟前，褚涩总会装作普通的术士，掩人耳目。他转过身，将魄焱扶起：“姑娘可曾受伤？——除妖乃是术士的大任，都怪我来迟，才害的姑娘如此。”

    “我没事……”魄焱回应，她怔怔的看着褚涩的面容，世间竟有这么俊美的男子！虽是月光之下，但也可辨其冷峻的相貌，深邃的双眸，匀称的身形，她不由得开口问道：“敢问高人尊姓大名……”

    褚涩只觉魄焱有些古怪，神念查过，确是一介平凡女子，于是说道：“我乃是盘云山洪雨门弟子褚涩，那妖怪怎会追赶姑娘你呢？”

    魄焱抚着胸口，心有余悸：“我本是在福音客栈留宿，推开房门，便见到这妖怪，客栈老板和伙计已经……已经……”回想起那鲜血淋漓的画面，魄焱心中大骇，不敢再说下去。

    “姑娘，不如我送你回客栈吧，顺带施些禁咒，以防再有妖孽。”褚涩倒不是有意做护花使者，只是这狰狞的兽面本是修行百年的山怪，怪虽是妖，却与普通的妖精不同，尽管长相丑陋，但他们生来便有意识，通智慧，聪明得很，通常不会在人多的地方现身，究竟是何原因，引得他们出来。

    想到那惊骇的一幕，魄焱踌躇不定，然现在更深夜半，想找其他住处也是不可能的，她思忖良久，终是咬咬牙，说道：“你……你能陪我到天亮吗？”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