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胭脂劫
在众目睽睽之下阿囝从济世堂的活计手里接下秦麟的药，又低垂着头，在身后诸多的嗤笑、评论、指指点点下又来到了路边变卖胭脂的小贩儿面前，随手拿起一个看起来包装不是很精致却是量很大的胭脂盒，从身上掏出了几个铜板欲递进小贩儿的手中，可谁知钱还没送到小贩儿手里，自己手里的胭脂盒却不翼而飞，一惊抬头却发现手里的胭脂盒竟是被对面的小贩儿抢下的，只见那小贩儿抢过后又将胭脂盒摆放回了原位——
“去，去，我不做你生意，好好的东西卖给了你都糟蹋了，我这胭脂水粉是卖给人的，不是卖给怪物的。”
“你……”阿囝很想发怒，但是才一脱口，她就再没继续下去，要问为什么？其实阿囝自己也说不清楚，在转身离开的同时，阿囝心想反正也不只这一家变卖胭脂水粉的摊子，这家不卖再换一家就是了。
只是阿囝如今却是心头窝着一股气，虽然她是从小忍到大的，也认命了自己的遭遇，可不代表她就真的泥人儿一般没有半分脾气，这一趟出门，她那逆来顺受的脾气经受了前所未有过的底限考验。
阿囝先后走了三四个小摊儿，结果她还是一盒胭脂都没有买到，甚至最后那两家在看见她过去的时候直接就收了摊子告诉她货已卖光，尽管阿囝好言相求的指着那一盒一盒堆积像小山似的‘罪证’，小贩儿的答案还是半点同情心都没有的不容置疑的牟定，还哄她像哄苍蝇一般的避之不及，叫阿囝真是忍无可忍也无可奈何。
她的胭脂已经快要用光了，如果不再买进，说不定就这一两天她就要破功了，可是这些小贩儿都觉得自己的东西用在她的脸上简直就是一种耻辱，谁都不肯卖给她，这叫她怎么办？平时都是冯妈出门好心为她代买，可现在冯妈不能出门，这叫她怎么办？
眼见着小贩儿手脚麻利的收罗着原本摆放整齐的各色脂粉，看着似乎是要收摊换地方，而阿囝正杵在那无计可施时身后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
“小哥儿，上好的胭脂可有？”
眼见发问的人衣着鲜亮，模样说不出的俊秀儒雅飘逸，变卖胭脂的小贩儿先是一愣神，后，马上面上堆笑的急忙答话——
“有、有，爷想要什么样的胭脂水粉？是送给心上人的吧？您看看，您随便挑、随便看，我这儿可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保准涂抹上之后更显俏丽……哎呀，看我这嘴，像爷您这样的人物心上人也一定是美的无可挑剔的，我这点水粉胭脂的也只是华锦上的那点雕花罢了，点缀点缀，爷您看看这货色您可还满意……”
有客上门，一看又是个肯花钱的主儿，小贩儿自然是热络的招呼着，而且还将好不容易收好的那些胭脂水粉又尽数的一一摆放了回来，在摆放的同时嘴里也没闲着，还不时的将一些高级的货色拿出献宝似的奉到想要购买的男人面前。
阿囝真想抢了一盒丢下钱就跑，可那小贩儿也不是白给的人物，一边推销着自己的货物，一边用眼提防着男人身边的阿囝，就怕她一时起义搅了他的生意。
一路跟随阿囝的众人都远远的围成了一个圈儿指点着围观着，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她不知道，也没心情知道，阿囝也没有转身查看，但是她可以感觉出来身边正在动手在那些胭脂盒里随意挑选的男人正在偷眼看她，她的头压得更低。男人似乎挑的很仔细，因为翻来覆去的那男人挑了好一会儿，就连喋喋不休不停推销的小贩儿都已经没了动静，阿囝紧了又紧手里的几个铜板，丢在了货摊儿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拿起一盒廉价的胭脂转头就想跑，却被小贩儿一把揪住了衣袖——
“抢东西，抢东西啊——”
“我给了你钱了。”被死拉住的阿囝始终没有抬头的解释，怀里紧紧的抱着那强行购买的胭脂不放。
“我不卖你东西，拿回你那脏钱，胭脂还我！”
“你凭什么不卖给我，我没钱给你吗？钱我给你了，胭脂是我的……”
“不卖，不卖，有钱也不卖给你……”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的僵持，一直犹豫不决的男人开了口——
“小哥儿，就这个吧。”
“嗳，嗳……”小贩儿一边还揪着阿囝不放，一边点头哈腰的应对男人，“爷，二两银子。”
“还有她手里那种我也要了，再给我多两盒。”
“啊？哦，好好，您等等，我给您拿。”小贩儿本想抽回手去找存货，可手才一松劲，又觉得不对，急忙的又用了几分力气，拉扯着阿囝身体往后狼狈的一靠，他俯下身一只手翻找了一番，将男人要的胭脂奉了上来。
“爷，您拿好，一共三两。”
男人将碎银子丢给小贩儿，小贩儿乐颠颠的一边收着银子，一边又换了嘴脸准备对付阿囝，可谁想——
“姑娘，这些胭脂你拿去。”男人一边将阿囝怀里紧了又紧的胭脂盒轻易取出，一边将才购买来的那些堆进了她的怀里，“小哥儿，这个这位姑娘不要了，东西你没卖给她，这钱也自然不是你的了，我替你还了这位姑娘——姑娘，钱还你，东西拿好，赶紧回家去吧。”
拉出阿囝的小手，原先被丢出去的几个铜板被塞了回来，阿囝的脑子有些呆滞，眼前发生的事情根本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甚至忘记了去看一看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子，就那样低着头看着平摊在手里的铜钱和怀里堆的胭脂盒发呆。
时间似乎停止，阿囝只感觉风依旧在阵阵的吹，钳制着衣袖的小贩儿的手已经放开，她自由了，可是她的脚却动不了了，她感觉得到前方咫尺间那个人正在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嫌恶与避讳的看着她，这样的目光忽然让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大的压迫感，自惭形秽的想要逃，想要回避，想要找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就算是刚才一路上被人羞辱追打她也没有如此强烈羞臊般的想要逃开的冲动。
“阮大哥——”一声娇嫩的女声响起，听脚步声越跑越近，“你怎么在这儿？咦？你又乱花钱！这次又发了什么善心送了什么东西给人？胭脂？女人的事儿你也管，当心回头银子没了自己吃饭都成问题了，看你怎么办！”
面前有四只脚，一双是女人的，一双是男人的，随着女人声声的数落，四只脚的主人也渐行渐远，最后飘入阿囝耳朵里的是那男人的那句——‘爱美之心并无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生得一副好皮相，不该如此欺辱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