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085 章
第八十五章
陈琪听得错愕。
正大光明地离开晋南王府?
他之前已听方清怡说过尤玉玑与陈安之已经签下了和离书。可是她不还是住在晋南王府?
尤玉玑与陈安之的婚事到底是圣上赐婚, 平常人想要和离都是极难的事情,何况她与陈安之这桩圣上赐下来的带着些政治意思的婚事?
陈琪忽然想到尤家的尤衡已经来了京城。上个月,他听说有些人事调动, 尤家大爷的长子有尤德会来京中。可是最后来京的不是尤德, 反而是尤家大爷的二子尤衡。
与尤德不同, 尤衡这个人……
陈琪正胡思乱想,尤玉玑站了起来。他立刻收起思绪,抬眼望向尤玉玑, 不由跟着站起身。
尤玉玑福了福身。
“多谢琪世子美意。”尤玉玑再次道谢, “年底正是忙的时候, 不叨扰琪世子了。”
尤玉玑转身往外走。
陈琪望着尤玉玑离去的纤细背影,久久不曾收回目光。甚至直到尤玉玑走出了门外,他还望着门口的方向, 小心翼翼地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直到连她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陈琪才收回目光,情绪低落地坐回去。
目光落在桌上的鞭子,陈琪不由一怔。
他应该将这条鞭子还给她才对。
陈琪拿起鞭子立刻下楼。
在百珍楼的对面, 是另外一家酒楼。司阙此时正站在窗口,冷眼看着尤玉玑从百珍楼走出来, 又见陈琪追下来。
司阙本是要去追方清怡, 可是在万安寺的门口看见了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踪尤玉玑,这便一路跟到这里来。
司阙冷眼瞥着从百珍楼跑出来去追尤玉玑的陈琪, 冷笑了一声, 面无表情地抛起一枚铜板。
一道不起眼的银光闪过,司阙连落地的铜板是正还是反都没来得及看,立刻眯着眼盯着街角处。
那是箭头发出来的银光。
很快,司阙发现在这条热闹的街市许多地方隐藏了一张张拉满的弓, 只待射出去。
司阙望向楼下,陈琪已经追到了尤玉玑的马车前,将手里的马鞭递给她。
那些人是冲着陈琪来的。
司阙脸色顿时大变。
下一刻,一支支搭在弦上许久的长箭朝着陈琪射过去。
陈琪与尤玉玑面对面说话,那些朝陈琪射过去的箭可没有长眼,不会避开尤玉玑。
“小心!”陈琪瞬间白了脸,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挡在尤玉玑身前。
一支长箭射中陈琪的后肩,破体而出。
尤玉玑一惊,立刻说:“快上马车!”
她与陈安之两个人本就站在她的马车边说话。
尤玉玑话音刚落,又一支长箭射中陈琪的腿,他闷声一声,身子矮下去。尤玉玑立刻扶了一把,和卓文一起将人先推进马车。
一支长箭射过来,尤玉玑迅速侧过身堪堪避过,长箭擦着她的肩头,将她身上裹着的白狐裘切断一块白色的狐毛。
“夫人小心!”景娘子和枕絮异口同声。
已经先一步坐进马车的陈琪脸色发白。他发黑的唇色颤了颤,想说话,却一个音都没能发出来。
卓文、卓武,还有陈琪身边的那些亲卫围上来,奋力挡开密密麻麻射过来的长箭。
一瞬间,前一刻热闹喜悦的街道立刻惊呼连连,百姓四处逃窜,也有那不够幸运的人中箭倒地。
拉车的两匹马躁动地踢了踢地面,发出长长的嘶鸣。
尤玉玑刚将手递给景娘子,想要登上马车。一支长箭越过侍卫们的挡护,射进车厢,两个人同时松手,长箭几乎擦过尤玉玑的手背。
尤玉玑撑着车前的长木板想要上去,忽然闻到了淡淡的鸢尾香。
下一刻,视线被蓝色覆盖。
浓郁的蓝色烟雾笼罩下来,遮了人的视线。那些躲在暗处放箭的人因为视线被遮,不禁愣住,暂停了射箭。
拉车的两匹马显然本就受了惊,这种遮盖视线的蓝色烟雾罩下来,让受惊的两匹马顿时前蹄高抬,不顾方向地冲了出去,速度极快,让车厢剧烈地左摇右摆。
就算尤玉玑以极快的速度收了手,撑在木板上的手还是被快速飞奔离去的马车划伤了,手心传来一阵疼痛。
她不由“嘶”了一声。
躲在暗处放箭的人视线被遮,并没有看清陈琪上了马车已奔走。他们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立刻又从箭囊里取了长箭,朝着原本的方向胡乱射去。
尤玉玑顾不得手心的疼痛,纵使视线被遮,还是快速朝着一个方向奔去。若她没记错,这个方向有一间商铺,应当可以短暂的躲避。
鼻息间鸢尾的味道越来越浓。稍远些的地方,尤玉玑便看不见。有受了伤的百姓躺在地上,口中呼着疼痛和救命。尤玉玑在一片蓝色里跌跌撞撞,还差点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住。
她本就极擅长射箭,虽然视线受阻,可她听见了的长箭射过来的声音。
“这里。”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尤玉玑莫名其妙对这个声音忽然出现并不意外。也是,在这些古怪的蓝色烟雾出现时,她也就知道毒楼楼主在附近。
她探手朝前摸索着,循声找过去,还没看见人,手腕忽然被握住。
尤玉玑回头,一眼看见那张血红色的面具。在这一大片浓稠的蓝色烟雾里,毒楼楼主的那张血红色面具更显得阴森诡异。
司阙用力一拉,将尤玉玑拉到身边。
离得近了,尤玉玑鼻息间不再是这些蓝色烟雾的鸢尾花香,慢慢有了他身上的药味。
浓稠的蓝色烟雾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面前一身玄衣的他。
明明是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令人生畏的人,可是在这漫天长箭射过来的危险里。尤玉玑第一个想到的词竟是——安全。
司阙垂眸瞥了一眼尤玉玑手心的划痕,拉着她穿过浓浓的蓝色烟雾。
“当心!”尤玉玑疾呼。
司阙迅速侧过脸躲避。
一支长箭穿过浩瀚的蓝色烟雾从两个人之间穿过去,擦着司阙的鬓边。他刚刚竖起的墨发断了一缕。
与他的那缕墨发同时断开的,还是他面上那张血红色面具的系带。
“你没事吧……”尤玉玑心有余悸地转过脸来望向毒楼楼主,却不由因为眼前这一幕而呆住。
血红色的可怖面具掉落,被毒楼楼主戴着黑皮手套的那只手接住。
尤玉玑望着毒楼楼主的脸,非常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阿阙……”
司阙望过来,那双眼中还残着阴翳的怒。
尤玉玑怔怔望着司阙的眼睛,一时间心里复杂极了。
不,这不是她的阿阙。
她的阿阙乖巧安静、柔软敏感、心善温柔,又脆弱孱弱……
她的阿阙会用一双干净的眸子望着她,会对她露出这世间最纯稚乖顺的笑脸。她的阿阙会温柔地凑过来蹭她的脸,会一声声甜软地唤她姐姐。
她的阿阙声音那样好听,仿若春日暖阳融来溪面上覆的薄冰,潺潺清泠。
她的阿阙笑容那样好看,每每见了都能让她心里一片柔软。
她的阿阙还着那样干净的一双眸子。
绝不,她的阿阙绝不是眼前毒楼楼主这个样子。面前的人,眼神阴翳可怖、声音嘶哑阴森,心狠手辣以杀人取乐……
不,这绝对不是她的阿阙……
司阙回头望向长箭射过来的方向,眼底迸出恼意。
感觉到手中一空,是尤玉玑推开了他的手。司阙回头,望向尤玉玑那双惶惶的眸子。他扯起一侧唇角,勾出一丝带着凉意的笑。
他眼神冷漠地瞥着尤玉玑,忽然掐住尤玉玑的脖子。然后他用沙哑的嗓音阴森警告:“你是第一个知道毒楼楼主和司国太子同为一人的人。若是告诉别人,我会将你扔进毒池里。”
尤玉玑眉心紧锁,望着面前这人阴冷的眸色,万千疑惑和迷茫浮现心头。她努力从他的言语间分辨些什么,至于他说了什么,反倒稍迟些才去琢磨。
毒楼楼主和司国太子同为一人?
他是说,他是……司阆?
是这样的吗?
尤玉玑蹙着眉,由着司阙握着她的手腕穿过浓稠的蓝色烟雾。她时不时能听见卓文和卓武唤她的声音,可是感官好似被隔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网,让一切都变得迟钝起来。
司阙将尤玉玑拉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不久后,耳边的嘈杂声逐渐远去。握在尤玉玑手腕上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尤玉玑抬起眼睛,望着毒楼楼主离去的背影。他一身贴身的玄衣,一步步离开。尤玉玑安静地伫立在原地,望着他走进蓝色的烟雾里,那道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蓝色烟雾中。
手心上的擦伤拉回尤玉玑的纷乱的思绪。她蹙着眉低着头,望着自己被划伤的手心。长长的伤口横穿她的手心,脏兮兮的血迹弄得满手都是。
她望着手心上的血污,不由再次陷入了深思。
不多时,卓文找到了尤玉玑。
“夫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卓文重重松了口气。
他忍不住抱怨:“这是奇了怪了,不仅遇到刺杀琪世子的人被连累。又遇到这古怪的蓝颜。这个就是当日毒楼楼主在宫中陛下寝殿放火之后,脱身时弄的古怪玩意儿吧?也不知道是谁要杀琪世子,还跟毒楼楼主牵扯上了……”
卓文絮絮说了很多,尤玉玑几乎没怎么听。她跟着卓文走出小巷,外面到处都是姗姗来迟的官府。
天子脚下行刺世子,又是这样马上就要过年的事情,京都官员立刻头大,谁也不敢耽搁,立刻屁滚尿流地跑过来处理。
景娘子也重新安排了马车过来接尤玉玑。她和枕絮两个执意跟着马车一并过来,瞧见尤玉玑好好的,只是手心有些擦伤,一连说了好几声“谢天谢地。”
无辜受伤的百姓呼痛声时不时传进马车。
“真是晦气!”枕絮抱怨。
景娘子也说回去要拜拜佛。
尤玉玑安静地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吭。景娘子和枕絮都以为她是受了惊,也不再多话,安静了下来。
尤玉玑垂着眼睛,心里仍旧好似被遮天蔽日的烟雾笼罩着。
她一会儿回忆着这段时日和司阙朝夕相处的日子,想起那些怜惜与柔软,想起那些床幔坠合后的温存。他乖顺的笑脸,还有望过来的水洗似的干净眸子不停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一会儿又想起和毒楼楼主的一次次接触。
后来,尤玉玑又想起往日在司国时偶尔见过几次的司阆,那是风度翩翩的司国太子。
毒楼是司阆,是这样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举:可恶!!!!!!!!谁放的箭,本公举要将他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