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翰林
顾准亲自前去迎接。
来人是李夫人的娘家送过来的, 过来的时候也只带了两个包袱,下了马车之后便让送她的人回去了。
车夫知道这位姑姑性子有些古怪,也没敢不听他的话, 立马就转身离开了。
于是等到顾准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这个姑姑独自站在门前。
有一瞬间, 顾准甚至从这位姑姑身上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凛了心神,客套地上前问好。
陈月如冷淡地扫了他一眼,稍微惊诧于这位新科状元的风华。不过这位若是不优秀的话,恐怕也入不了宫里那两位主子的眼。陈月如年纪不小, 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生得十分算标志了,不过在宫里待久了让她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不苟言笑, 光看着便知道她是个冷清的人。
毕竟要在这府上住上几年的, 陈月如也客气地回了礼。行礼的时候脊背都挺得直直的, 就连耳边的耳饰都纹丝不动。
顾准心里佩服。
这位姑姑还是有些本事的。
他领着人进去。想着既然是宫里出来的, 又是师娘娘家找来的人那必然不会出什么岔子。顾准也没想问这位陈姑姑的事情,是陈月如自己主动说了两句。
顾准听她说起,才知道她原是伺候太后的人, 只是年纪大了在宫里呆着讨喜,所以便被放了出来。
韩斯年心里默默地想着, 在宫里呆着不讨喜?那这怕不是被赶出来了吧?
不过这话他也不好意思问。
一时进了正厅,顾准便准备让这位陈姑姑见一见他的弟弟妹妹。
结果进去之后只见顾长安现在原地, 乖巧地等着他们的到来,旁边却不见顾长乐的身影。
“长乐呢?”
顾长安犹豫了一下, 指了指身后。
顾准转过身找了找,最后在门后找到了缩成一团,吓得不敢吱声的顾长乐。
顾长乐眼泪汪汪。
顾准扶额, 看来她在李家是真的被吓到了。也是他的错,不该让她真信的那些话。其实那些话只要是成年人便知道是假的,可偏偏长乐是小孩,被吓到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乖,快出来给姑姑见礼。”顾准牵起了她的手。
顾长乐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很想问问这位姑姑到底凶不凶。可是见哥哥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给拉了出来,只能悄悄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这位姑姑肯定是不凶的。要是凶的话,哥哥也不会急着让她见了。
哥哥对他这么好,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揍吧。
应该吧……
顾长乐做足了心理建设,结果等站到陈姑姑跟前的时候,抬头一看,便发现这位姑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有点吓人。
顾长乐怯生生地瞧了瞧她,露出了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陈月如扯了扯嘴角,无端得更添了几分威严。
顾长乐小脸一垮。
完了,这一看就是打人很疼的!
陈月如见她这怪模怪样,想哭又不敢哭的小表情,又看了一眼旁边虽然也有些担心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顾长安,顿时觉得自己这回出宫真是出对了。
这小兄妹两个还挺好玩的,给宫里那些人精可有趣多了。
初次见面,除了顾长乐,别人都算满意。
顾准本来准备给陈姑姑安排厢房,结果陈月如直接就说要住在兄妹俩旁边,如此才好每日教导他们。
顾准一想也是,便同意了。
没多久陈月如便领着苦哈哈的顾长乐跟同样忧心忡忡的顾长安下去布置屋子了。
韩斯年有些担忧,因为他看出来顾长乐仿佛不大喜欢这位新来的姑姑。
韩斯年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顾准却没当一回事:“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至于让长乐长安被欺负了吧。这位姑姑虽说看着有些凶,但是眉眼清明,瞧着不像是个有什么坏心思的。”
韩斯年倒也不怕他真敢做出欺负小孩的事情,毕竟他还在家里呢,欺负他们的小孩那也得先问问他。
不过不管如何,韩斯年还是决定明儿一天多看着他们。
翌日一早,兄妹俩还没起身的时候,顾准便去了翰林院。今儿是他头一天上值的日子,顾准穿上官服,坐上马车,跟着韩斯年一块儿出了门。
他们刚来京城也没有什么准备,且家里只有一匹马,那边是顾准从盐官县带回来的踏雪。唯有这么一匹马,今儿也就只能用它来凑数了。
王老汉得知这批汗血宝马又被用来拉车了之后,心疼得无以复加。顾准两人出门的时候,他还眼巴巴地在原地站了许久,韩斯年总觉得,他这样子怕不是想代替这匹马来拉车了。
托了他的福,顾准总算是意识到用这匹好马来拉车有些暴殄天物了。
路上他道:“不若沐休的时候,咱们再多买一匹马吧。”
韩斯年本想说不用,可是仔细一想,顾准如今在翰林院当官,若是天天拉着这么一匹汗血宝马来赶车,旁人少不得又要对此风言风语了。韩斯年不想他们议论顾准,因而道:“这事儿你就别烦心了,我过两日去马市看一看,若是遇上好马直接买一匹就是了。”
顾准想到他们韩将军以前也养过不少马,便放心了吧这件事交给他了。
今儿翰林院比平时热闹了几分。
顾准这一甲三人,包括那些庶吉士都过来了。翰林院的长官正是顾准之前见过的那位赵学士。顾准他们到时,赵学士便让他们聚在一块儿给他们交代了几句话。
话都说的简短,无非就是告诫他们一些翰林院的规矩,以及每个人要做的事。
顾准身为修撰,其实要做的事儿也简单的很,赵学士给他点了一个修书的活。
不过这活他们毕竟没做过,所以又让顾准跟在侍讲学士石大人跟前,同他好生学一学如何修史书。
一甲三人都是这位石侍讲来带。
至于其他人,又各自分了些上峰。
散了之后,这些人便被各自的上峰给领走了。
顾准却站在原地看了半晌。
苏墨言走到了他跟前,朝着顾准望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了那边有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李周?他不是没有授官么。”
顾准道:“兴许他又找到了什么门路也未可知。”
苏墨言想了想,忽然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想这里也这么没规矩。”
翰林院可是清贵之地,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地方。结果就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都被玷污了。想也知道那李周是怎么进来的,无非就是送礼和托人,不管是哪一样都叫人不耻。
顾准倒是没有这些念头,他只感慨这李周还真是有些手段。
看来往后也不能小觑他了。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说不定哪一日他便会在背后给自己一击。这种人虽说没有多大的能耐,但是拉帮结派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不得不警惕。
顾准警惕了一番之后,便暂时将里头的事情抛到脑后了,李周虽说入了翰林院,但是毕竟进来的不风光,做的也是最杂的活,下去之后便被人指挥的团团转,忙得脚不沾地。
反观顾准那儿,石侍讲虽说在赵学士那恭恭敬敬的领了职,回来之后却并未给顾准三人交代什么。只是丢了几本书,让他们自行翻阅。
态度冷漠至极。
金不予看他背着手离开的样子简直气笑了:“当着赵学士的面一套,如今回来又是一套,却原来还是个两面人。”
顾准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回来的路上,他就感觉这位石大人好像对他们有所不喜。且对着他跟苏墨言格外不喜,对着金不予还稍稍好些。
苏墨言想起了这位石大人的风评,道:“听说这位石大人脾气硬的很,不少新进来的进士都在他手里跌过跟头。不过他在翰林院中资历甚老,诗文造诣也高。”
“造诣再高不也只是个侍讲么。”金不予小声腹诽。
连着几日,石侍讲都没有给顾准布置任何任务,只让他们照旧看书。反而是金不予那边,看了两天的书之后便让他着手起草公文。
金不予本来对他有一肚子的不痛快,结果见到三个人之中反而自己是那个最快被予以重任的,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
金不予被拉出去做事儿之后,苏墨言看了看顾准,道:“应当是我拖累了你。”
他觉得此事同二皇子脱不了关系,当日策论一事之后,二皇子见到他便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苏墨言猜测这位石大人正是二皇子的人。
顾准翻着书,脸上讳莫如深:“咱们俩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
苏墨言往后靠了靠,依在墙边,瞧着一桌子的史书苦笑了一声。
他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
石侍讲对着顾准两人的时候不苟言笑,对着赵学士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姿态。很是夸赞了一番顾准二人,却又说他们两人如今还静不下心思,需去再磨练磨练。
俨然一副好上峰的样子。
赵学士意味不明地道:“这磨练的时间也不宜太长,免得把人志气都给磨没了。”
石侍讲讪笑一声,俄顷又道:“您放心,我心里自有数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你心里若有数,我也就放心了。”
石侍讲又干笑了两下。
出了赵学士的屋子,石侍讲越想越觉得不痛快,不就是两个新科进士么,他怎么感觉赵学士对这两人格外关注?
莫不是他们之前认识,不应该啊。
可不论怎么样,石侍讲都不会让这两个人出头的。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是丝毫不心虚的,要怪也怪不了他呢,怪只怪顾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石侍讲并不担心后果,反而越发下定决心思想要将顾准彻底压制得死死的。他不仅不给顾准活儿做,还时常把他叫到自己跟前,不动声色地打压他,拿顾准的出身说事儿,让他虚心向学,不要好高骛远,整日眼高手低的。
顾准听着实在腻歪极了,这些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放在心上。
这一日,石侍讲照例把他拉过来,准备将顾准批判的一无是处,结果没多久,就看到宫里的小太监跑了过来,说是圣上要请顾准过去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