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冤家路窄
京城之外的一座山上修建着几处富贵人家的陵墓,陆潘的坟墓便安葬在此。
她跪在他的坟前泪流满面,她真的后悔了,后悔他几次求她下山成亲她没有答应,那时她正被白梓林的宠爱蒙蔽了眼睛,她知道她欠他太多,他不应该死,死的人应该是她。
怀远好不容易把她拉起来,带她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盈月,我很想到你出生的地方看看,看看京城王府到底是何等气派。”他突然提议道,想以此消散她对陆潘的悲痛。
安城王府,大门已被封锁,他们从后院悄悄翻墙而入。多年来未有人打扫护理,院内杂草丛生显着有些荒凉。她的童年在这里长大,这里有她爱玩的蟋蟀蛇虫,有一堆烦人的夫子,有娘亲的宠爱,有父亲的打骂,还有白梓林的殷殷教导。看着面前的一景一物,往事犹如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她记得他的任何事情,他是如何降服她,让她安安分分写字背书,他赠她小木剑,手把手教她春花秋月剑法,教她打坐吐纳,他还陪她抓蛐蛐玩,陪她去陆府,在她犯错的时候教育她,喂她吃饭。。。她每次都在他走后算着日子,觉得每一天都很漫长,眼巴巴盼着他归来。有他的日子里,她忘记了一切,甚至忘了她的潘哥哥。可是为何这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她眼里泛着泪花,怀远不知她想到什么又伤心起来,只知道她见景生情,连骂自己蠢。
正午的时候,两人去了一家酒家,点了几样小菜。两人靠着窗户坐着,透过支起的红漆木牖可以看到楼下大街上热闹的场景。
她一直无聊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知在看什么,两眼只是出神地盯着。怀远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刚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她的一双眸子微微起了变化,随后脸上充满了仇恨,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手指一弹,一颗大枣从她指间快速飞了出去。
“是谁扔的?有没有长眼睛啊?”街上有人尖声叫嚷道。
怀远探头往下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丫鬟正气急败坏四处张望着,她的身旁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看衣着头饰应该是官家小姐,正捂着额头一脸痛苦的表情。一旁十几个家丁如临大敌,正手握刀剑紧张地巡视着周围。
他正低头看着,哪料到盈月已飞身从窗户直接飞了出去,稳稳落到了大街上。他一慌,赶紧也跟着飞了下去。
街上众人对突然从楼上飞下来的两个人都大吃一惊,知道此二人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纷纷上前来看热闹。
“是你?!”曹欣荷见到一脸怒气的盈月也是大吃一惊。盈月那日在大火中死里逃生,她是知道的,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完好无损,而且这么快就和她冤家路窄。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的眼睛此时红得噬血。陆府的人请了僧人做道场,说她身附妖孽。虽然她那时在陆府里虚弱得无法反抗,但她清晰地记得曹欣荷在场,在当天晚上火烧的时候,她也看到了她的脸。
曹欣荷有些心虚,但仗着人多也不怕她,看到她身旁的怀远,冷嘲热讽道:“杨盈,想不到表哥尸骨未寒你又找了个小白脸。你也太心急了吧?”
她二话不说,一阵旋风似的转到曹欣荷跟前,她的家丁还未反应过来要保护她,她的脸上便重重挨了两记巴掌。
“你,你敢打我?!”曹欣荷气得浑身颤抖,她旁边的家丁更是一一扑了上来。
怀远岂能坐视不管,手一扬玉箫随手飞出,绕着那些家丁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中。那些家丁早已一一被击中,倒了一片,哼哼歪歪一阵惨叫。曹府内上至公子小姐下至仆役丫鬟平日都嚣张跋扈,老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此时见来了两个行侠仗义的,都不免拍手称快。
“打你又如何?你敢对郡主无礼,我就能教训你!说,你们那日为何说我妖魔缠身要火烧了我?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难道不是吗?这么大火都烧不死你这妖孽,若不是你,表哥也不会好端端的,无辜枉死。就算你不是妖魔,你也是个克夫的扫把星。你一个落难的郡主还摆什么郡主的臭架子,信不信我让我爹爹在皇上面前参你爹爹一本,让你全家灭门?”曹欣荷虽然处于劣势,但还敢在众目睽睽下口出狂言毫不避讳,足见其气焰万丈不可一世。这也是跟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就算在外输得一败涂地,也绝不能丢了她国舅府的威名和尊严。
“你不是已经这么干了吗?我爹爹被封地去五原郡不就是你们搞的鬼吗?曹欣荷,你记着,
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好啊,”曹欣荷冷笑了一声:“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动得了国舅府,杨盈,有种的就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找人收拾你!”她临走还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家丁和丫鬟,骂道:“没用的奴才。”
曹欣荷和她的下人们狼狈离去,有路人好心提醒她:“姑娘,你还是快走吧,你得罪了他们,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怀远看着她皱着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都听到了,这是潘哥哥的表妹,也是当今国舅的女儿,潘哥哥死了,他们说是我妖魔缠身害死了他,要将我活活烧死。。。”
怀远第一次听说这事,不免咋舌:“那后来你是如何逃脱的?”
“那日我被锁在房内,半夜突然起火,火势凶猛,连小青也无法施展威力助我冲出火海,幸亏龙伢子及时赶到,救了我。”
“原来是这样。。。所以后来你就入了魔教。”怀远思索片刻,问道:“龙伢子怎么会知道你有难赶来救你?”
她被他问倒了,她一直以为他可能是巧合路过那里,她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看她一脸迷惑,怀远知道她没有答案,无奈地摇摇头:“傻丫头,你怎么每次做事这么冲动不动脑子,就像刚才那样,你自己心里痛快了可曾想过你父母和家人的安危?再说了你这样问她,她能告诉你实情吗?龙伢子会那么好心无缘无故救你吗?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个连环计。”
“连环计?”
“嗯,”怀远严肃地点点头:“龙伢子很有可能一早就盯上了你,为何他会知道你有难,因为这极有可能就是他设计造成的,甚至陆潘的死都可能与他有关,他设计这一切最终目的是想带你离开加入魔教,因为他知道你是师叔的软肋,他想利用你对付师叔。”
怀远的话像在她心上打了一记闷棍子,她极力在内心反驳着,想找出证据证明他的话是错的。
“不会的,我不是他的软肋,他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龙伢子他知道这些。”
“他不在乎?”怀远苦笑了一下,眼前浮现出白梓林在峰顶上弹奏《天阶夜色》的情景,口中喃喃道:“我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让他在乎的人,盈月,你到底能分清是非黑白曲直吗?为何你要如此恨他,他把你逐下山一定有他不得以的苦衷,你为何不能试着体谅?他终究是你师父。”
“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苦衷?他是有不得以的苦衷,而且还是不可告人的!”她冷笑了一声。
“好了,盈月,我不想惹你生气,他是怎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不必争论。现在你惹了这位国舅府千金,你预备如何?”
“自然是等着她来报仇,我倒要看看她搬什么救兵来,哦,那个会法术的人。”她想起那日她被围困在大火中,她的房外被施了结界。
“我们现在是出来历练的,不能使用任何法术,这仗要怎么打啊?”怀远提醒她。
“不用你帮我,他不让我用法术,我偏要用。”
“行!”怀远算是看出来了,反正她就是要和他唱反调,想了想又提醒她:“你还真不怕她找你家人的麻烦啊,虽然你家人远在边疆关塞,但只要皇后在皇上枕边吹吹风,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就堪忧啊。”
她沉默了,怀远说的有道理,自己不能再连累爹娘和仲秋受苦。
怀远见她沉默,知道她动摇了,于是上前献计道:“不如我帮你出一计策,不过这一路上你都得听我的,不许再鲁莽行事了。”
她点头应允。
国舅府,曹欣荷回到府上,打骂了一顿那些家丁和丫鬟后,心中愤恨未消,罚他们个个跪在院子里。此时那些下人们腿也跪麻了,腰都直不起来了,心中暗自乞求她快点消气,饶了他们。
她越想越气,光天化日之下,生生受了那臭丫头两个巴掌,这让她这国舅府千金的脸面何存,今后还怎么出门。更可气的是刚刚自己直冲到国师府找义父,国师竟然让她忍,说她毕竟是郡主身份,太皇太后宠爱她,若把事情闹大,牵扯出之前火烧她的事情就麻烦了。说什么也不肯出面帮她,还劝她今后尽量少出门别惹事。
这哪里还像是她义父说的话,她当下气冲冲回了府。她想不通,什么郡主,分明就是一个没权没势空有名分的王爷和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所生的贱种,太皇太后那老太婆也已老得快进棺材了,还怕她做甚?爹爹在宫中有权有势,又是皇上器重的人,皇后是她姑妈,国师是她义父,还怕他一个远在边塞的王爷吗?杨盈,表哥死了,你就该去为他陪葬,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会要了你的命。
深夜,突然电闪雷鸣,大风吹起窗子砰啪作响。曹欣荷被吵醒,睁着惺忪的双眼喊了一声:“念夏!”见无人应答她加大了嗓门,不耐烦喊了一声:“念夏!”
还是无人应答,窗子还在啪啪作响,她骂了一句:“死丫头,睡得跟猪一样!”然后起身摸黑走到窗前,刚要关上窗户,就听身后传来鬼一样的恐怖叫声:“欣荷。。。”
她一阵毛骨悚然,忙转身,却见眼前一个人影,一身白色的长衫,披头散发站立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将屋子照得通亮,也照在那白影惨白的脸上。
“表哥!”她吓得魂不附体,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
“你加害盈盈,我要带你走省得你再害她,来吧。”
“不要,不要!”曹欣荷此时已吓得浑身颤抖不已,拜倒在地上:“我没想要害她,真的,表哥,你相信我。。。我收到了一封陌生人的信,是写信的人指使我这么干的,真的,表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上还说如果我不这么做,下场就会跟你一样。。。我也是被逼无奈。。。表哥,我知道你死得冤,但你不要来找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还不想死。。。”
“好,我姑且相信你,你以后若还敢害人,我定不饶你。”
“欣荷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曹欣荷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这时丫鬟们听到响声,掌灯进来,看见趴在地上的曹欣荷吃了一惊,赶忙飞奔过来扶起她。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您可不要吓奴婢啊。”
“表哥他来了。。。”
“小姐您是做噩梦了吧,这儿什么都没有啊。”丫鬟们见她神情诡异目光呆滞,似乎是被鬼附身了一般,不禁也汗毛竖起,脊梁骨发冷。
曹欣荷睁着惊恐的眼睛四处张望,用手胡乱点着:“在那,在那,在那。。。”
“哎呀,小姐怕是中了邪了,快请大夫!”丫鬟们一阵忙乱。
曹府曹欣荷卧房屋顶上,怀远和盈月看得真真切切。怀远冲她使了个眼色,两人飞出了曹府。
“怎么样?我的计策不错吧,我看这下不把她吓死也把她吓傻了。你看,不用武力事情照样可以搞定。”
“嗯。”这个计策的确不错,她由衷佩服他。“会是什么人给她写的信,指使她这么干的呢?”
“傻丫头,你难道还猜不出这根本就是龙伢子设计的一场戏吗?他写信给曹欣荷让她搞那么一出,他可以来个英雄救美,掳获美人心啊!”
“龙伢子?”她不太愿意相信龙伢子会对她使这么阴毒的招数,在太虚镜内,他还拉着她的脚试图救她。可是怀远分析得却是有几分道理,龙伢子为了对付他,可能会使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可是你也只是猜测,你没有证据。怀远,等我们回去,你能不能求求五师伯让他用太虚镜查一查究竟是谁干的?”她当然还要查一查潘哥哥的死。。。
“好啊,等我们去了茫山镇回来。。。”
“我们不去茫山镇了,等下次再去吧,我们现在就赶回去,明早就去找五师伯。”她迫不及待说道,态度坚决。
“你这急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改。”怀远笑了笑:“就依你。”
她心中突然变得焦躁起来,甚至有些激动,恨不能一下便到了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