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孟代钟鸣
“公子,近日这临安城中的面生人是越来越多了,只怕有碍公子的计划。”临安集市之上,一名身着白色衣裘的男子腰继一把血红玉箫,其后的小厮亦是光鲜打扮,好不惹眼。
“三日之后便是花魁大赛,此次赛事夺得花魁者不但可享尽江湖荣耀,更有知情者扬言,此次花魁得主啊,日后有望代替柳如艳接管“天下第一楼”,是你,你会不来吗?”黑衣男子嬉皮说道,顺势举起腰间玉箫,往小厮头上便是一记,“我就说你那个笨啊,怎么跟本公子混啊!“
“可是公子,你怎么知道血灵玉就在临安?”小厮伸手挠了挠头顶,不知是不解,还是被玉箫敲痛了。
“说了多少遍了,别说话那么大声,找死啊你!”白衣男子理了理宽大的衣袖,将嘴伏在小厮耳边,一手伴侧,说道:“这是我推测所得,近日我夜观天象,天际东南方有妖星作祟,这是江湖风云变色的征兆,再说了,江湖“风灵子”的话会错吗?”
“风……风灵子?谁……谁啊?”小厮听罢,更是和尚摸不着头脑。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风灵子在下秦鸿是也!”
“是公子你?算了吧,阿敬还是回山庄,哪怕庄主责骂阿敬,阿敬也认了。”阿敬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
“哎,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信任你公子我吗?”
“不是阿敬不信任公子,就是阿敬太信任公子了,才让庄主杖打了二十大板,阿敬怕是跟不了公子你了。”
“你说的什么话,上次是意外,何况,我不也挨了师父不少骂了吗?我跟你说,这次我的推测一定是对的,你就看着本公子是如何拿到血灵玉,拔出血灵剑,号令江湖吧!”秦鸿一想及自己将要号令江湖,心中极是兴奋,全然没有发现身边的小厮阿敬早已无颜听他的自吹自擂,径自走开了……
夜幕渐渐降临,漫天的星辰本应是璀璨夺目,无奈今晚月色正是醉人,却无一颗明星相伴,唯见天际的东南方向,一颗暗星光芒日益变盛,以其为中心的周围尽是诡异淡淡红光……
简陋的厢房中尽是鲜血浓稠的腥味,一老妇无力地躺在了病榻之上,其面色如宣纸般惨白无光,干裂得仿若沟壑的双唇微微颤动,像是极力想说些什么,榻边上的女子强忍心中怒火,眼角泛泪,却是强颜般的欢笑。
“菲儿,别哭,妈妈喜欢那个调皮的菲儿。”老妇伸出颤抖的手掌在榻边女子脸上温柔抚摸着,仿佛此情此景便是微颤一下就是永世的决绝。
“妈妈,你不会有事的,菲儿这就去找大夫,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傻孩子,妈妈都这么老了,即便没有这五十杖罚,也是活不了几年了,妈妈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便是见到你,而最遗憾的便是没能见你嫁个好的夫君,还连累你流落青楼,是妈妈对…对不住你。”;老妇想及往事幕幕,腔中一股气血凝结在喉,只见老妇忽的猛咳几声,气血尽数被咳出体了外。
“妈妈,你一定要撑住,别再说了,菲儿现在就去找大夫,现在就去……”孟天菲见着李妈妈吐出之血,早已泣不成声,双手颤抖地将李妈妈扶妥,正欲夺门而出,却只觉身后一股虚脱之力拉扯。孟天菲缓缓转过了头,泪水沿着脸颊滴落在那双冰凉入枯枝的手上。
“妈妈——”孟天菲一把跪在了地上,握着那双手,同样的冰凉,那是唯一的手,自己于世间唯一的牵挂了。
“菲儿,妈妈真的不行了,何况香满楼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醉红花若知道你为我这受罚之人请大夫,必定责怪于你,你怎忍心让妈妈白受了这杖刑?”李妈妈轻抚着孟天菲的脸颊,孟天菲将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握在了手心,嘴角艰难颤动着说道,
“可…可菲儿又怎可不顾您的生死。”
“菲儿,听我把话说完,妈妈…妈妈怕再也不能说与你听了。”老妇想及这生离死别,不禁泪眼婆娑,强压住丹田之最后一口气血,说道:“我从未说与你听你父母之事,但…但你记着,日后你若能逃出这香满楼,一定要去找一个人,那…那个人也许是这世间唯一知道你父母的人了,那人他叫…他叫玉…玉…江…红…”
“妈妈——妈妈——你醒醒啊,你怎可不要菲儿,你醒醒啊,你醒醒……”孟天菲使劲摇晃着李妈妈尚有一丝余温的身体,苦涩的泪水沿着脸颊静静滑落,没有一丝温度的空气,凝滞在那一秒,那一个世界,冰凉的心堂里是什么在滴落,无声无息……
“好!好!”堂下密密麻麻皆是观舞之人,众人的目光皆被台上动人舞姿吸引而去,只见台上女子轻纱裹胸,婀娜身姿在灯光之下若隐若显,勾勒出跳跳迷人的曲线。女子身若盘蛇,实是极尽柔软,堂下众人看得皆是意醉神迷。
忽而,一条丝带自舞台顶上急速旋转飞入,女子顺势一跃,双臂如藤枝般缠住丝带,环绕着舞台飞舞了起来,霎时台上飞入无数纯白花瓣,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花,而女子所做之舞,正是江湖第一奇舞“漫花雪舞”。
台下众人本来便看得是如痴如醉,现下又见此奇舞,自是满座皆惊。
“紫兰姑娘的‘漫花雪舞’果然名不虚传,几日后的花魁大赛紫兰姑娘必能一举夺冠。”
“若是如此,妾身就谢过公子吉言了”钟紫兰听到自己已被众人认定为花魁大赛花魁人选,心中自是喜乐,绕台的速度也是愈变愈快。没有人注意到,堂下众人中,有一人始终冰凉地注视着台上悬挂的丝带,那人身批护身铁甲,一手隐于袖口当中,脸上尽是看不透的冷傲。
随着丝带转速的加快,美人身姿更是撩人,一时间,大堂中仿若置身天堂般让人神往。忽的,台上传来阵阵撕裂声,只见台顶丝带早已裂开了一大半,钟紫兰见此情景不由慌了神,紧紧拽住丝带不放,不料丝带因受力过猛瞬时断裂,钟紫兰霎时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孟天菲搀起倒在地上的钟紫兰,却不料钟紫兰狠狠甩开了自己的手,紧接着便是重重一记耳光,堂下气氛霎时凝滞在这忽如其来的一幕。
“你这贱人,我就知道这是你搞的鬼。”钟紫兰狠狠瞪了孟天菲一眼,厉声喝道。
“没…我没有啊。”孟天菲虽恨极了钟紫兰,但并无加害她之意,现糟这般冤枉,一时间不知言语了。
“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打那老家伙死后,你便一直怀恨在心,现下竟敢加害于我,你不仅和你娘亲一样卑贱,还蛇蝎心肠!”
“钟紫兰,你骂我便罢,你凭什么说我娘。”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主子!”钟紫兰气恼骂道“奴婢就是奴婢,永远都是卑贱的命!”
“好一个卑贱的命!”堂下传来一低沉的声音,只见是一名身披铁甲,面色黝黑的人开了口,“我听闻漫花雪舞乃是前朝俪妃所作之舞,当世仅姑娘一人精通。可惜俪妃是温婉贤淑,姑娘却是这般尖酸刻薄,简直是侮辱了漫花雪舞!”
钟紫兰闻罢,心中更是气恼,“你是何人,竟敢说我漫花雪舞的不是!”
“战飞鹰!”男子冷冷吐出三字,堂下众人听到此三字,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更有甚者竟双腿颤抖了起来。
钟紫兰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是听过战飞鹰的名号,传闻此人乃天下第一神捕,一支铁爪银钩更是杀人无数,当今皇上赐其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只要是有作奸犯科之人,无论权位,哪怕无十分确凿证据,只要是他认定的犯人,皆可先斩后奏。因而江湖人称“追命阎罗战飞鹰”。
钟紫兰听见这三字,亦是心生畏惧,却不敢再说什么过分的言语,只是冷笑道:“你好大的面子,想来你也用不着什么玉坠了。哼!”便拂袖而去。众人见状,纷纷散了场去。
孟天菲虽急于拿回玉坠,却心知钟紫兰必不应允,只得作罢。
“谢谢你,救了我!”孟天菲说道。
战飞鹰在江湖上听到多半是求饶的话,第一次听见谢恩,倒不自在了起来。“没什么,只是你…不怕我?”
孟天菲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该怕你吗?一来,我不是作奸犯科之人,自是用不着躲你避你,二来,多亏了你,我才免受一顿责罚,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何须怕你呢!”
“可江湖的人都怕我,只因我这只铁爪银钩杀戮太盛,他们都惧怕我的力量。”战飞鹰将袖中之物伸出,一只银色铁爪渐渐露了出来,爪上无一丝瑕疵,三根爪条根根尖锐,确有夺魂的气魄。
“你杀的都是罪有应得之人,又岂能说是杀戮呢!”
战飞鹰闻言,呆呆望了望孟天菲,从腰间掏出了一只黑毛令牌,说道:“你是善人,只是你没有武艺,不能自保。我战飞鹰见不到善人受欺凌,这令牌你且拿着,日后你若能出这天下第一楼,兴许可保你一命。”
“这…这我不能要”孟天菲见来人非亲非故,自是不肯受此大礼,但又见战飞鹰目光坚定,只得将令牌收于囊中,道谢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天下第一楼的夜晚总是宁静的,正如战飞鹰所说,这是力量的惧怕。厢房的灯熄了好一会儿,来往的婢女也都在后堂入睡了,静谧的深夜好不慎人。一道身影静悄悄地穿过树影,在一厢房面前停住了脚步。厢房的门缓缓打开,紧接着轻轻关了上去,一切仿若并未发生,不会有人发现这一切,正如螳螂捕蝉,绝不会发现黄雀在后……
房中黑漆漆一片,人影在柜子更前摸索着,是在找着什么。在一个隐秘的衣柜里,一个盒子引起了人影的注意,果不其然,人影应是找到了,漆黑的房间顿时明亮了。不知什么时候,房间的主人醒了,默默注视着这诡异的一切。
“你在干什么。”钟紫兰冷冷问道。人影自是孟天菲,孟天菲自知钟紫兰不愿将玉坠还于自己,便想来个盗取之法,让她无可奈何。
“我…我…,算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来拿回我的玉坠的,怎样?”
“拿回?哈哈哈!这是我的房间,你分明是进来偷东西的!”
“你胡说,这玉坠,分明是我的。”孟天菲将玉坠拿起,脱口而出道,就在说完这句,孟天菲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说道:“你…你想污蔑我!”
“哈哈,你倒也不傻,你进的是我的屋,现在只要我一大叫,你便是死罪难逃,又有谁会在意你进来拿的是什么呢?”钟紫兰阴着脸笑道。
“你…你别叫!”孟天菲心中恐惧之感油然而生,当即上前捂住了钟紫兰的嘴巴。钟紫兰自是不肯作罢,将孟天菲的手指拼了命地掰开,孟天菲被掰得生疼,情急之下向钟紫兰后背便是用力一推,一举将钟紫兰推倒,只见钟紫兰的身子连连向后倒去,撞上了桌边之烛台。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在地上,如咧着嘴的魔鬼,向着孟天菲咆哮。
“我…我…我杀人啦!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孟天菲自长成,出了李妈妈,从未见过死人,更别说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人了。一时间,孟天菲只觉大祸临头,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坐在地上望着钟紫兰瞪大的苍白双眼颤抖了起来。
天渐渐亮了起来,只要再过三个时辰,众人一醒,便是自己的死期了。孟天菲只觉万念俱灰,全无生存之意,只想早日陪伴李妈妈,黄泉路上相见,只是不忍自己身世未明,不免遗憾……
“你若再傻待下去,你当真没救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孟天菲的思绪,来人以轻纱掩面,见着钟紫兰的尸首全无畏惧,此人正是凌潇潇。
“你…你怎么会来的!”孟天菲恐惧地说道。
“重点不是我怎么会来,而是你杀了人。”
“你是来告发我的吧!”孟天菲苦笑道,“无所谓,反正横竖是个死,我也好早日去见我李妈妈!”
“幼稚!你杀一个人便怕成这样,若是进了江湖,也只能一死。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我是来救你的。”凌潇潇淡淡说道。
“救我?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要救我?又如何救我”孟天菲只觉心中万般疑惑,恐惧也渐渐淡了。
“为今之计,毁——尸——灭——迹,然后,你来当临安第一舞妓,由你去花魁大赛!”
“我?我何德何能来当这临安第一舞妓?哼,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吧!”
“你不信我?钟紫兰一死,世上再无人会‘漫花雪舞’,你是她的贴身侍婢,你是唯一见过‘漫花雪舞’最多的人,何况李妈妈如此疼爱于你,必定不会不教过你歌舞。花魁大赛若无舞妓,天下第一楼难逃悠悠之口,我会向楼主大力举荐你。至于尸首,若是钟紫兰死于意外大火中,又有谁会去追究呢?”凌潇潇平静的说着,仿佛一切皆在其掌握之中。
“就算你的计谋可行,我为什么要听命于你,也许我可以就此保住一命,但我岂非一生受你控制。况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要救我?”孟天菲见凌潇潇不仅毫无惧色,在这紧要关头,还能这般有智有谋,这绝非是一简单风尘女子所能做出的,而其用心,也是未可知。
“看来你还是不信我。我不怕告诉你,钟紫兰的丝带是我派人做的手脚。”
“是你?为什么,难道你是要这花魁之名?不,不该是这样,你若真的为了花魁之名,钟紫兰一死,你便稳操胜券,又何须让我顶上。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孟天菲极是不解。
“你倒不笨,我为的是你手上的玉坠,只要你答应我,日后你若找到一把剑,用那把剑帮我杀一个人,我就可以让你名扬天下。”凌潇潇脸色忽而转阴,眼中尽是憎恨的怒火。
“一把剑?”
“没错,你尚未涉足江湖,可能并未听说过。江湖有一句话叫‘血灵摄仙,鬼嚎动天’,血灵剑威力无穷,可摄仙家之魂魄,怒号起来,鬼哭狼嚎,天下动荡。而血灵剑自上一个宿主以来便绝迹江湖了,如今唯一能找到它的关键,便是你手中的玉坠,名叫‘血灵玉’。”
“那剑既是这般厉害,江湖中必定人人争夺,你为何不去,而要我这全无武功底子的人去寻那宝剑。”
“你有所不知,血灵玉之所以有此一名,除了与血灵剑有莫大关联之外,另则是血灵玉会吸取人的气血,除非是它认定的主人,否则不出一年,那人必会因血气干涸而死。这也是我为什么弄断钟紫兰的丝带。我并未算到你会来偷玉坠,但我知道这样一来她必定不会将玉坠还你,不出一年,她也在劫难逃,到时我一样有方法让你名扬天下。你带那玉坠十几年了,想必它已认定你为她的主人,况且你说玉佩是你娘留给你的,想必你与上一代宿主有莫大渊源,否则你娘也不会放心将血灵玉交给你。”
“好!我答应你!”孟天菲知道自己身世有迹可寻,一心想弄个明白,自然无心寻死了,权衡之下,只得答应为妙。
“好!还有一天,你便是天下第一花魁!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还有,你要记得,江湖就是个厮杀的战场,你若不杀人,你便只能被杀!”说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