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行路难（二）
顾小芸往左手一指：“卖绳子的都在集市那头，你到了街头便可看到，我走不动了，便在这里等你。”
凌若谷道：“叫你在河边等你不信，现在累着了吧。”说完急匆匆赶了过去。
待他刚走出几丈远，顾小芸忽然扑哧一笑，转身往街道另一头走去。过了一个小石桥，前面尽是些篾筐，竹篮，棕绳之类的家用物事。
“所有绳子我都要了，快点快点，每人一锭银子。”
那些卖绳子的山民听了这话，纷纷挑了担子围拢过来。
“小姐，在下可没钱找你。”一个山民接过银子，眼睛发亮，这辈子大概头一回见过这么多银子。
“不用找，全给你了。”顾小芸看了看前方一块空地：“大家将绳索全部搁空地上，一把火烧掉。”
“烧掉？”数人听了齐声叫了起来，要么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么遇见了疯子。
“对对对，全部烧得一干二净。”“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竟然是个疯子，实在可惜了。”
“烧钱也不用这般烧啊。”
“我花了银子，便是我的东西了，我爱怎么着，谁也管不着。”顾小芸见众人七嘴八舌：“不照我的话做的，可没银子收。”
所有的麻绳，棕绳，只要是绳子，渐渐被火舌吞没。
顾小芸看着跳动的火苗，长长出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她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因为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你让他们将所有的绳子付诸一炬？！”
“我……我没有啊。”顾小芸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身后无尽的杀气，以及那双被怒气燃烧着的眼睛。
“这么说我错怪你了。”凌若谷声音仿佛空山顶上的雪，又冷又硬。
“喂，等等我，说好咱们一起上山的。”顾小芸奋力追了上去，全不在意人群中投来的异样的眼光。
渡口前的这棵古树，树干粗大，要两人方能合抱。凌若谷想起方才的情景，无名火起，一掌击在树干上，树干震动，铿然有声。
“咦，竟是中空的。”凌若谷大喜，连击数掌，树干坚硬无比，受力之下有些树皮掉了下来。
凌若谷化掌为拳，奋力推出，“砰”一声响，树干上现出一个大洞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顾小芸也到了渡口，见凌若谷状若疯虎，往树干上猛力打击，急忙上前制止。
凌若谷冷然道：“站到一边去，别妨碍我做事。”
“我偏不……”顾小芸张开双臂拦在了凌若谷前面。
“这位顾大小姐人长得不咋地，偏生脾气也这么倔。”凌若谷暗恼，出手如电，封了她的穴道。
“你……”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得罪了。”凌若谷将顾小芸放在一块石板上坐下，拔出她身后的宝剑。
顾小芸动弹不得，又惊又惧：“你想干什么。”
凌若谷不答，飞身而上，剑气所到之处，树干上又撺出几个洞来。“喀喇”几声响，古木轰然倒进了河心。树干上枝桠丛生，洪流冲刷而过，古木尚连着岸上的树根，竟横在河水中，一直从岸上伸到了河中央。
凌若谷抱起顾小芸，足尖一点，便上了横江而卧的树干，清啸一声，便自河心飞起，落在了河对岸斜欹而出的树杈上面，再一借力，便纵到了岸上。
顾小芸身子落地，长吁口气，目中尽是佩服之色。
凌若谷浑然不觉，径直朝前赶路。
“等等我，木头……”
“由儿这样叫我，怎么连你也这样叫我。”凌若谷放慢了脚步，回头看时，见她气喘吁吁，看似有些弱不禁风，心中一软，停了下来：“她毕竟是个女的，我又何必与她斤斤计较。”
两人行了半晌，已近午时，一路竟不见人影，好在顾小芸的轻功内力也是不弱，两三个时辰下来，竟也能跟得上凌若谷。
凌若谷将身上的干粮取了出来，分给顾小芸一半。顾小芸拿在手里，却不动口。
“出门在外，随便填饱肚子就行。”凌若谷咬了一口手中的大饼，硬得像块石头，不好意思的朝顾小芸笑了笑：“的确难吃了些，光忙着赶路，竟忘了这大饼是三天前在路上买的。”
顾小芸眼眶有些湿润，幽幽道：“由儿对你很好吗？值得你这样对她。”转过脸去，将身上的包袱打开，里面全是好吃的，牛肉干，卤鸭珍，还有一整只烤鸡……
“她是除了爹娘之外，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凌若谷见到吃的，便又想起了明思由。跟她在一起，不论走到任何地方，总能享用到当地的各种美食。她便是个天生的美食家，自己跟在她身后，好似从来不曾饿着。永昌城里的下村豆粉，户撒镇上的过手米线，还有最馋人的烤牛肉……
凌若谷早就饿了，也不客气，吃的津津有味。回头见顾小芸却手托香腮，愣愣的看着自己，顿觉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光顾着发呆，再不吃我可吃完了。”说着拧下烤鸡腿，递了过去。
顾小芸却不伸手去接，又再包袱中摸出一个瓶子来。
凌若谷接过，打开瓶口，酒香扑鼻而来：“由儿，你真好。”忽然发觉自己失言，一时脸上挂不住：“顾小姐，实在对不起，我……我一看到这些美食，便……”
“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你的心上人来了？我又没怪你，干吗跟我说对不起。”顾小芸神情似笑非笑：“像你这般不顾自己性命去寻心上人，如此痴心，不但你的由儿喜欢的紧，怕是那些未婚妻什么的也好中意你呢。”
听得未婚妻三个字，凌若谷顿时神情落寞，嘴里犯苦，再没丝毫的食欲，将瓶中酒三两口尽数倒进肚里，站起身道：“咱们走吧。”
这下两人各怀心思，都不言语，默默低头赶路。
山势渐行渐高，愈发陡峻，山风扑面，更多了些凉意。
继续沿着马鞍形的山梁上行，总算到了半山腰，前方一座山峰壁立，挡住去路。
不远处有个人影在缓缓移动。
“樵夫大哥，上空山寺该怎么走？”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人，凌若谷忙上前打听。
樵夫放下担子，满脸吃惊：“两位要上空山寺，难道寺里没人下山来接你们？”
“我们自己会走，干吗要人来接啊？”
“这上山的路可是凶险的紧，如果没有空山寺的龙胆草含在口内，便是神仙也过不去前面的山峰。”
“这峰虽然险峻，也不至于过不去啊？”
“这峰有个名字叫做鸟掉峰，意思就是连鸟都飞不过去。我劝两位还是尽快打道回府吧，别枉自送了自家性命。”
凌若谷可不是个信邪的人，扯了扯顾小芸的衣襟便往前行。
“现在的年轻人怎的都如此不爱惜自己，如何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樵夫急得直跺脚，摇摇头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