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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花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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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寸可染见竹青不省人事,也不知为何,突然发了善心,索性将轿子让给了她,自己下轿步行。

    大家各怀心思,一路话语不多。半个时辰过后,雾气稍减,前方终于见到一条大河,隐隐绰绰横亘于浓雾中。

    寸可染问道:“这浓雾今日能否散去?”一名黑衣人上前躬身答道:“回城主,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还是这样大雾弥漫,下午气温转凉,雾气还会更盛,估计最迟也要到明日才过得了河。”

    “那若明日雾气还不散去呢?”

    “这个……这个,若雾气一直笼罩,我们恐怕只有等下去,河中的瘴疠在雾气的裹挟之下变得更浓,毒性超过平日十倍,吸得几口必死无疑。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到了河里。”黑衣人听寸可染有些不满,语气有些迟疑,但还是将其中的厉害关系告知了他。

    寸可染知道属下说的都是实情:“既如此,我们且在渡口歇脚吧,等浓雾散尽再走不迟。”

    说是渡口,却是离河道尚有一里多远的一块高地,河道上的瘴气不会散到这边来。翡翠城在这里这里建下了几间巨大的石屋,占地足足有十余亩,饮食燃料充分,可供两百个左右的人食用起居。一条石板路笔直通向河岸。

    石屋门口矗立着两颗苍天巨榕,枝繁叶茂,将整个石屋遮在了树冠之下。远看只见树木,不见石屋。

    众人穿过厚重的石门,里面一个巨大的天井,四周石屋环状排列,构成一个六角形的城堡。进到天井,里面竟然干爽无比,俨然与外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两名黑衣人自库房取了几只大缸,打开封口,将黑色的粘液倾倒进了一口石槽中。一人往上点了火,顷刻间燃起熊熊火焰,烟气黑而浓重。烟味有些刺鼻,不久便将石屋上方的雾气全部冲散。

    众人在浓雾中穿行了几个时辰,这些内力受制的囚徒,大都已经困顿不堪,此刻见了火,全都围坐到了四周,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玉姗然将竹青身子从轿中抱起,见她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再摸摸她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烫,心中焦躁,却又无可奈何。此时的她,已经不会将自己的表情轻易的展现在他人面前。她默默的将竹青横置于双膝之上,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睛一眨不眨,心中却是思虑万千,没有人知道她在想着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寸可染大声道:“诸位且在此地暂时歇息,待雾气散去,我等再渡河不迟。我翡翠城一向以礼待人,一应吃住起居,都不会少了诸位,请大家尽管放心便是。若有人不愿在此地呆下去,尽管自便,在下也绝不阻挠。”他明知那些失去内力的人,若单独走出去的话,无非就是自寻死路,根本无需自己出手,也不可能活着逃回翡翠城。而凌若谷和舞碧空二人,显然是怀着目的,自愿跟随他到玉石场去探宝的,自己就是想赶他们走,他们也不肯回去。

    凌若谷听他说完问道:“请问寸城主,过了前面那河就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玉石场了吗?”

    寸可染笑道:“凌少侠对这玉石场倒是颇有兴趣啊,不过现在却是急不得,此刻的雾露河连飞鸟都过不去,任你神功盖世,贸然渡河,也是必死无疑!”他心中自有一番打算:“这小子脾气倔强,不知进退,上次在翡翠城因为逞能才给玉老爷捉去,偏生命大,居然不曾死掉。我且激他一激,他要是激动起来,说不定一人独闯雾露河,那是再好不过,正好借着河中瘴气除了他,免得老夫动手。”

    凌若谷拱了拱手道:“我的一位朋友半年前被姓玉的抓去玉石场做苦力,寸城主急公好义,不知能否将他放归永昌府?在下先行谢过。”

    寸可染心道半年时间里,那些矿洞内不知死了多少孤魂野鬼,你的朋友恐怕早已埋骨荒野了,想到这里大笑道:“哈哈……急公好义的应该说是凌少侠你才对,你这位朋友的事,若在老夫手上这样的人间惨剧是绝对不会发生的。等咱们渡过河去,我自会派手下找寻你这位朋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凌少侠尽管宽心。”

    凌若谷再施一礼:“如此真要有劳寸城主了。”

    玉姗然感觉竹青的身子越来越沉重,虽然围坐在火堆旁,身上却冒出一股寒意:“这个自幼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好姐妹,如今难道真要就此离我而去,而我却不能为她分担任何痛苦……”

    想到这里,抬起头,见到对面坐着的玉老爷。玉老爷此刻神情没落,面上再也不见昔日的豪情。

    这人杀了玉姗然的亲生父母,可不知为何,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却恨不起来,反而感觉他有些可怜。毕竟从幼儿到那日与父母相认前,一直是眼前这个人在陪着自己,是他将自己养育成人,吃穿住行没有一样少过。他明知自己不是他的骨肉,却也不曾薄待过自己。逝者已逝,他与父母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上一代的纠缠就由它过去吧,自己也不会在他身上来报什么杀父之仇。

    入夜,浓雾依旧,一行人就落脚在了石屋。

    玉姗然在自己的房间里,整夜抱着竹青的身子,迷迷糊糊合上了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竹青站在身旁轻声与自己道别,蓦地从梦中惊觉,急探了探竹青的鼻息,没有丝毫气息,身子早已僵了。

    玉姗然的心沉了下去,她没有哭,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抬头看看窗外,火光还在闪烁着,似乎也有着无限的心事。树荫洒落在地,原来浓雾也已散去,月亮将脸探出了树梢,冷眼看着人世间的沧桑变化。

    玉姗然抱了自己这个亲爱的姐妹,缓缓起身,走出了石屋。

    沿着那条石板路向河岸走去,身后一个清丽的影子默默跟随着自己,不离不弃。路上长了些青苔,有点滑,玉姗然定了定神,小心的落脚,生怕一不小心摔倒,伤了怀中的竹青。

    路的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红的白的紫的,在微凉的风中轻轻摇曳。玉姗然忽然心中一动,将竹青的尸身放在了道旁。

    她走到不远处,折了些树枝,绑扎成一个担架,又走入花丛中采了好多好多的鲜花,将鲜花铺满在了担架上面。她要将这个美丽的女子葬在这花的世界里,现实太苦,天国也许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蓦然回首,玉姗然跌坐在地,竹青的尸身不见了,天呀,怎么可以这样,上天难道真的如此薄凉?竟连一个死去的人都不肯放过。

    “姗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轻声呼唤道,正是舞碧空。舞碧空弯下腰,将竹青的身子放在了担架上。

    玉姗然掬了些水,轻轻将竹青的面庞清洗的一干二净,然后梳理好竹青的发,将她的头发高高的盘起,几朵花儿插在发端,月光似水,洒在她的脸上,宛如一个出嫁的新娘。

    两人均不说话,各自抬起担架的一头,向河边走去。

    他们将担架放入河水,舞碧空轻轻一推,担架却没有动,玉姗然双手死死抓住不放。

    “姗然……让竹青安静的去吧,你这样她到了天国也会不安的。”舞碧空低声道。

    玉姗然俯下身子,轻吻竹青冰冷的面颊。鲜花簇拥着竹青,缓缓飘去,飘向另一个世界。玉姗然跟上几步,双脚踏进了水中。竹青越走越远,渐渐的河水漫过了担架,漫过了竹青那高高的发髻,再也不见,水面飘了些花儿……

    这时已是天色微明,沙滩上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若有若无,渐渐越来越大,沙滩慢慢隆起,一个个小小的沙堆。舞碧空低头看去,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成千上万的沙堆正不停的生长!

    舞碧空一时大骇,来不及细加思索,伸臂将玉姗然的身子揽过,施展倒施逆行的轻功,如飞而去。

    整个原野都是这种奇怪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黎明,从地底深处冒了出来,令人毛骨悚然。饶是舞碧空闯荡过关里关外,大江南北,不知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此刻一阵凉风袭到,身上也是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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