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初见（四）
那个瘦长的书生无奈的摊摊手道：“兄台有所不知，知府大人阅了试场面貌册，见小人填的‘微须’，硬道朱老夫子《四书注》中说的明明白白‘微，无也’，被学官斥逐出场，你看这些生员都是填了‘微须’的。唉，无非是为了孔方兄，若是家中使得出银两，大伙也不会受这等气。”
“不是省城方有资格举行大考的吗，怎的这永昌一个小小的州府也可行得此事？”白衣少年问道。
“听说是皇帝为了对抗满清，朝廷下旨在各府县大考来选拔人才，以图恢复。本来是件好事，哪知下面的官员趁机搜刮百姓，我等这穷书生身上哪有什么油水可捞，所以才被汪知府如此刁难。天可怜见，这五六年来永昌府倒也还算风调雨顺，每年谷物丰收，即便这些可恶的赃官巧取豪夺，老百姓的日子都还过得去。在这种兵连祸结的世道，能够如此已经很不错了，还能奢望什么。”瘦长书生边走边忿忿的答道。
凌若谷二人跟在书生身后，不一刻到了学宫外的辕门，只听一个官员模样的正手执名册人大声唱道：“沈--廷--辉”。瘦长书生忙应了声“到”。
一名六十来岁的官员端坐在交椅上，看了看名册，再仔细看了看他，怒道：“大胆，又来一个冒名顶替的，给我速速拿下，着人严加查办。这个叫沈廷辉的，面貌册上清清楚楚写明‘有须’，怎的却冒出一个光下巴的来。”
沈廷辉闻言顿时面如土色，瘫坐在地。身后一人跺脚道：“沈兄，都怪我将你的面貌册改成了‘有须’，本是想帮你，到处寻你不见，不成想你却将胡须给剃了，反倒害了你，这下知府大人问罪，可怎生是好？”
两个如狼似虎的差人得令，扑上前去就要锁拿沈廷辉。
“且慢！”白衣少年大喝一声，而后大步径直走到汪法面前，也不行礼，笑着问道：“学生请教知府大人，‘微’字可是作‘无’字解？”
汪知府捻了捻山羊胡，摇头晃脑的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朱老夫子不是说得明明白白吗？”
“可是学生有一事不明，孟子曰‘孔子微服而过宋’，岂不是要脱得赤条条的周游宋国，这又成何体统？”白衣少年接着笑道。
下面的生员们顿时哄然大笑。汪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时语塞。几个学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做声。
突见汪法面色一沉道：“当面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身后的小吏忙躬身答道：“按律当重责四十大板。”然后对着两个衙役一挥手：“拖下去，给我重重的打，以儆效尤，看看今后谁还敢再犯。”
凌若谷早已火冒三丈，闻言拨开人群就跳入场中，欺身而上，一把揪住了汪知府的山羊胡，喝道：“我看你这等贪官污吏才是‘微须’呢。”
白衣少年见状，拔出身上那把匕首，几步上前，手起刀落，毛须飘飘，汪知府的几缕山羊胡已经给剃了个精光。
汪知府平日鱼肉百姓惯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但见眼前寒光闪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动弹半分，生怕白衣少年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脑袋也给剃了去，嘴里喊道：“好汉爷饶命，要银子的话尽管开口，下官这里都给两位备好了。”
那些衙役，捕快见了，有的拔出刀剑，有的操起了大棒，却又投鼠忌器，不敢稍动。一个胆大的见他二人年纪尚幼，提刀就往凌若谷身上砍去，凌若谷侧身一闪，运劲飞起一脚，将来人踢出一丈开外，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饶你性命也不难，只需应承我两件事，如若不肯，今日定叫你血溅五步。”白衣少年晃了晃匕首道。
“莫说两件，就是两百件也依得。”
“第一件叫你的手下把兵刃统统给我扔了，即刻退下；第二件便是立刻牵一匹快马过来，对了，别忘了将你衙署里的银两都取了来。”
汪知府稍一迟疑，匕首已经在他的颈上割了一道口子，血丝立刻渗了出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没听到好汉爷的吩咐？难道想趁机谋害本官不成？”
“当当当”兵器丢了一地，众属下退至一旁。
不一会，一匹高头大马牵到，师爷双手奉上了银两。白衣少年牵了凌若谷的手，纵身上马，又将知府横在二人中间笑道：“还要劳烦知府大人再送我二人一程，否则你这些手下定要违抗命令了，有大人在，想来他们不敢造次。”
众生员急急闪出一条道来，见他们行过，即刻又围拢来将路堵死。后面的官员大叫“让开，让开”，众生员相互推推搡搡，故意排成了人墙，众差人被这道人墙隔开，急切之间追击不得。
白衣少年打马飞奔，大叫道：“知府大人给各位父老乡亲送礼了。”一边将银子往马后撒去，路人见了银两，顷刻间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你争我夺，好不热闹。这样一路到了城门口，士兵们也纷纷加入了抢银子的队伍，哪里注意得到知府大人的安危。
一路疾驰，到了城外约七八里地，白衣少年提起汪知府的后领，一把甩出。汪知府正好跌进了田头的一个粪窖内，直觉臭气熏鼻，扑腾几下，一时上不得岸，急呼救命，好不狼狈。
有几个忙着收割的农夫听到呼声，走近一看，原来是知府大人落进了粪池，均装作不曾看见，纷纷掩鼻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