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云儿
“云儿!云儿!”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她,不对,是在喊一个叫”云儿”的人,不是她,那她是谁?
”从今以后,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沙哑的声音嘱咐了她八百遍,她也答应了八百遍,可他还是不放心,把她摁在冰水里呛了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江水沁入她五脏六腑,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只有记得最痛的感受,才能永远不忘他们对你的残忍。”
“云儿!”
她睁开眼睛,灿烂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帘外透进来,把桌上一摞书晒得发脆,写了半夜的稿纸码成了小山,她伸了个懒腰,这才觉出手腕的酸痛。
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她朝窗户下骑小摩托戴头盔的谷雨招了招手,光洁的额头上那颗眉尾痣衬得她越发好看清爽。
“你又熬夜了?”谷雨跳下摩托车,团了团手里的报纸和一盒烤椰塔,朝她挥手一扔。
对于谷雨来说,朝四五层楼扔东西都是常有的事儿,这点距离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甚至还调皮地玩了个花样子,把纸袋端端正正地扔进搁在窗台上的那个空碗里,她高高兴兴地打开,“好香啊。”
谷雨开心地笑:“那本书还剩多少?”
她回头看一眼昨晚用书夹撑着的原著,纤细的手指随手划了一下书脊:“大概还有五分之一,没剩多少了。”
“嗯,”谷雨摆摆手,“那我走了,下午来接你,吃完东西再睡会儿。”
关上窗户,她打开今天的曼谷邮报,伴着新鲜油墨味儿的报纸有几处被红笔勾画过,那是指明了要她翻译并且写评论的文章,她展开报纸,把烤椰塔和昨晚的书移到一边,开始认真地工作起来,时事评论赶的就是一个时间,做这些事的枪手可不止她一个,却没人比她更需要钱。
沉浸在工作中的时间过得飞快,完成五篇时事文章的翻译和评论之后,太阳已升至头顶,空气闷得让人喘不气来,她把床头柜上的电扇打开,驱散浓烈日光晒进屋里的热浪,又把誊写好的稿纸小心折好,装进信封内,只在信封上用英文写了个今天的日期,便探头到窗户外,把信投进了窗边那个直通一楼邮筒的投递口内,刚听到厚厚的信封掉落在邮筒里的噗通声,就看见一身绿色衣服的邮递员骑着摩托车从街角转了过来。
她叹口气,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这才得闲打开报纸d版瞧昨天的时事评论,从头到尾找一遍,昨天写了六篇,最后被采用了四篇,虽然文章署名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名儿,但她还是心满意足地笑了,总算比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有了进步,只要文章被采纳,每一篇大概可以拿到500泰铢的分红,昨天总共赚得2000泰铢左右。
她打开抽屉,把那个快被翻烂了的硬壳笔记本上小心翼翼地写下2000,这个月还有三天,到时候就可以去找卡记者结算了。
放回笔记本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抽屉最里边一个凉凉的物件,在这闷热异常的正午时分,那来自于遥远记忆中的冰凉像一道闪电,将她岁月移梦般拽回了五年前,她轻轻摩挲着早已被零下十几度江水泡得失灵了的手机,心痛地喘不上气……
“云儿,”房门被敲响,她顿时缩回手来,回头看着半开的门后露出的那张略显苍老的脸。
“我今天有事,你别出来。”男人的嗓子沙哑又沉闷,像夏夜里的知了,要关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出声交待:“身体不好就别成天写写划划的,你挣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
她乖顺地”嗯”了一声,小声道:“下午谷雨要来接我去图书室。”
男人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今天是每两个月一次的送货日,想了想答应了:“行,从后楼梯出去,两小时内必须回来。”
她赶忙答应,看着即将要关上的门,突如其来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蒋叔叔,明天是妈妈的忌日。”
男人愣了愣,丢下一句:“你已经不是云闹闹了,别管这些。”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屋里的空气流通再次单一起来,热气把她搅得胸闷气短,她捂着脸趴在桌上。
”云闹闹,云闹闹,云闹闹……”她快五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虞文海派来的人把她从烟雨川的医院带走的时候,她正在水房里给云晚霞热她想吃的茶汤,向来温文尔雅的虞文海突然像个土匪一样,行起了卑鄙猥琐的鼠辈之事,他先是让人把她强行带回了南市,又亲自摁着她的手在股份转移的文件上按了手印,她两天一夜水米未进他不管,她的母亲在病床上等人照顾他更是不在意,她声嘶力竭地吼,把关着她的木质房门拍的凹陷下去,把屋里的东西全都砸碎踩烂,却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那天金兰来,全然失去往日风采的金兰把她摁在地上打,打了她无数个耳光,直到把她打的左耳短暂性失聪,金兰才被跟着来的两个人拉开,从金兰失控式的控诉中,她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肖坤曝光了虞娇吸毒的视频,虞娇先被查后发疯,被金兰送到了郊区别墅请专人看护,但虞娇吸毒的事情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不可能瞒得住文海实业董事会,随后狗仔曝光了虞娇看精神科医生的事,董事会便提出要测试股权占有人的精神状态,否则将召开股东大会推翻董事决议,这便是家族企业的软肋和短板了,一旦继承人被确认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便会失去股份占有及转让的资格,那她的股份将成为公共股份,这样一来,虞文海便会失去大比例的股权占有资格,继而失去董事会和公司的掌管权,到了那时候,家族企业便不再是家族企业。
虞文海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候想起了自己还剩下最后一颗救命稻草,那就是她,他的私生女儿云闹闹,所以他把她无耻地绑来,表面上向全天下承认了她的身份,给了她股权,背地里却逼她签了股权转移书,再将她软禁在这里。
不,不是软禁,是虐待。
云闹闹揽去嘴角的鲜血,问金兰,“既然我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那现在可以走了吗?”
金兰抓起桌上的台灯砸她,骂她是贱货,“你害了我的娇娇还想走?走去哪里?让你天高海阔地去飞,让我的娇娇每天门儿都出不了吗?是你欠她的,为什么反过来却要让她受罪?”
云闹闹躺在地上看装潢豪奢的天花板,金色的吸顶灯上画着繁复的花纹,像一道讽刺的光芒刺得她呼吸不过来的眼睛发红发涨,金兰如此恨她,她却还是觉得她说的话句句都对,她是小三生的孩子,她的确是欠虞娇的,她和云晚霞都欠,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小心翼翼地走自己的人生,却仍然步步都是错。
有人再次拽开了金兰,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落下,屋里一片漆黑,她才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拖着疼地发麻的身体去拽门,云晚霞的时间不多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那简陋的乡镇医院里等死,那就太可悲也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