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疯人院”
数学院坐落在学校的东北角,这里隐秘安静、环境清幽,除了数学系的人外,鲜少有外系的人来这,就是游客也寥寥无几,像是特意为数学专业的人在“闹市”开辟出的一个“隐居之地”一样。
欧阳夏从大门进入教学楼,一路上遇到的人,大都低着头,行色匆匆,穿的衣服也几乎是清一色的灰蒙蒙的深色,蓝色都算是里面唯一比较鲜亮的颜色了。
有的人挎着长及膝盖的斜挎包定定地站在楼道里的宣传公告栏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字,半天没有任何动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人独自坐在大堂角落里的临窗沙发上,半仰着头,头发乱糟糟的,双目紧闭,嘴里还在碎碎念念,手指头不停地在空中比划着什么,样子神神叨叨的,甚是怪异。
经过一个教室门口时,突然从里狂躁地跑出一个人,欧阳夏并不认识他,他却兴奋地双手紧紧拽住欧阳夏的胳膊,大叫:“我算出来了,我算出来了!”
欧阳夏吓懵了。
然而那人又极度兴奋地跑回教室,站在写满了密密麻麻公式的黑板面前癫狂似地手舞足蹈。
而坐在下面的人都对台上那人的疯狂举动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这种行为在这里已经是一种见怪不怪的常态了。
另一边的教室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还有使劲拍桌子、哗啦啦撕纸的声音,个个争得面红耳赤,额上青筋爆裂。
欧阳夏战战兢兢地走在其中,心中不由感叹:“这‘疯人院’还真是名副其实,感觉这些人读书都读魔症了。就算是正常人,进来这待个几天,也得变得不正常。真是‘不成疯便成魔’。这么看来,秦文浩应该还算是这里比较正常的了。”
她又四下左右地看了看,突然会心一笑:“幸好这里女生没几个,不用担心‘近水楼台先得月’,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她沿路问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戴着眼镜的男生:“不好意思,请问一下,秦文浩教授的办公室怎么走?”
那人一脸腼腆,显得很局促,似是不太习惯和女孩子说话,望着她的眼神也很羞涩,躲躲闪闪地,抬手随意指了个方向,小声说了句“在那”,便不好意思地急匆匆走了。
欧阳夏觉得有些好笑,心想,我虽然长得是挺不错的,但是也不至于让人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吧。
她走到戴眼镜男生指向的地方,兜兜转转了半天,还是没看到秦文浩的办公室在哪。
于是,她又问了一个刚从楼上下来、面色有些黝黑的瘦高个男生。
这人一反前面那人的态度,一脸警觉地瞪着她:“你不是我们学院的吧?你找秦教授有事吗?”
欧阳夏指着怀里捧着的一大摞问卷,解释道:“我是心理系的助教,来数学院是做心理问卷调查的。”
那人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问卷,似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说谎,然后抬手向上指了指:“从这上到三楼,拐角处的第二间办公室就是。”
“好的,谢谢。”
那人也还算礼貌,微微点了点头后就离开了。
欧阳夏撇撇嘴,心道:“这人是把我当成什么不法分子了吗?这么警惕。”
顺着那名男生指的路线,欧阳夏拾级而上,来到了秦文浩所在的大办公室里。
屋里没人,窗户敞亮地开着,徐徐透着舒畅的和风,从廊外洒在楼道处的阳光也大片地漏进了办公室里。整个办公室无比的明亮。
欧阳夏从屋外踏进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心里怀揣着一份小心翼翼,好像怕惊扰了屋里的什么东西似地。但其实屋里连一只猫都没有,显得格外的安静静谧。
她悠然地穿行在办公室的格子间中,忽然眼尖地发现了秦文浩的黑色双肩包静静地躺在第三排中间第四个办公桌上。
她兴奋地走过去,看了眼桌上一份论文报告,上面写着“秦文浩”的名字。果然,这是秦文浩的办公桌。
他的东西还是一贯地收拾得整整齐齐地,什么文件该放在什么位置,似乎都被他严格地规定好了。整个桌面一丝不苟,看起来真让人舒心。
他的黑色外套风衣还挂在椅背上。
欧阳夏轻轻地坐到椅子上,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抚摸着他待过的地方,他看的书,他用的笔,他的电脑,他的水杯……仿佛空气里都充满了他的味道,那种淡淡的肥皂水的清香。
欧阳夏高兴地向后一躺,椅背上还挂着他常穿的那件黑色风衣外套,她拿起两只衣袖子,紧紧地裹住自己,闻着衣服上残留的他的气息,就好像被他抱在怀里一样。
欧阳夏害羞得捂起了脸,心里乐开了花,情不自禁地转动起了椅子,在原地一圈圈地转着。
不知什么时候,身前突然一个黑影压来。
她霎时惊开了眼,就看到秦文浩面无表情地站在面前,手里还拿着课本,黑色的西装裤上还印着点点白色粉笔末。
欧阳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又惊又羞,支吾道:“你……你怎么在这?”
秦文浩道:“这是我的办公室。”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从外面回来了,走路还不声不响地,吓了我一跳。”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你怎么会在这?”
秦文浩的语气依旧不冷不淡,将手中的书放到桌子上。
“我来给你们数学院做心理问卷调查啊。”
欧阳夏回答着,同时往旁边挪了一步,将位子还给他。
秦文浩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喝了口水后,便又开始工作起来。
欧阳夏问:“一回来就又开始工作?也不休息一下?”
“对我来说,工作就是休息。”
“那不一样,工作是工作,休息是休息,你这样废寝忘食的,迟早会熬坏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什么都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来得重要。”
秦文浩丝毫不理会欧阳夏的唠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教案。
欧阳夏见他无动于衷,便伏下身子来,双肘弯曲撑在桌子上,双手支着下巴,凑近他,一脸甜腻腻地问道:“这位秦文浩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走一走?我来长清大学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没好好逛过校园呢。我看你们这里环境特别优美,不如你带我逛一逛吧?”
秦文浩置若罔闻。
“好不好嘛?”欧阳夏嗲声嗲气地又问了一遍。
然而她等了好一会,秦文浩还是没给她任何回应。
她不由撅嘴表示抗议:“一个女孩子,已经这么主动地,而且是十分低声下气地向你发出约会邀请了,你居然一声不吭,连一点眼神都不给,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有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啊?”
秦文浩仍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当她不存在。
“不理我。哼~那我就一直在这自言自语,看你能忽视我到什么时候。”
欧阳夏摇头晃脑地打量着他的书桌,还有周边的办公室环境,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你们这里啊,什么都好,就是缺少了一点生气,就跟你宿舍一样,死气沉沉地。下次我给你买一点绿植、再买一些花来装点一下吧?你宿舍里放一点,然后办公室也放一点,这样才会显得整个屋子里有一点自然的生气嘛。你不知道哦,像你们这种用眼过度、用脑过度的人,更要多看一点绿色的东西来缓解疲劳,尤其是整天对着电脑写研究论文,更要在旁边摆一盆仙人掌吸辐射。然后呢,再买一两件不占地方的精致小摆件,点缀一下,这样看着漂亮的居住环境和漂亮的办公桌,工作起来也会感到很舒心,不易疲劳。你说好不好?”
欧阳夏看着埋头写东西的秦文浩,悻悻道:“就知道你不会回答。既然这样,那我就当作你同意了。明天我就买过来。不过,钱得你付哦。我才刚入职,还是个最末的助教,工资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薪百万、千万的教授。”
欧阳夏顺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伸到他面前:“为了转账方便,留个电话号码,加个微信吧。”
“我没微信。”秦文浩言简意赅,头也不抬。
“你能听到我说话?那干嘛之前一直不理我。”欧阳夏抱怨。
“没必要。”他冷冷道。
欧阳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又道:“怎么可能没微信啊,那你平常怎么跟人联系啊?”
“我不跟人联系。”
“哎呦,还真孤僻。”欧阳夏只好退一步折中:“那电话号码总有吧,别告诉我,你连手机都没有哦。”
秦文浩终于抬起头,看着她问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电话号码?”
“因为,我答应了要给你买东西啊,那我买的时候,肯定要打电话问你意见吧,万一要是买回来,你不喜欢,怎么办。退又不能退。”
“我不需要。”秦文浩再次低下头去。
欧阳夏无奈道:“好吧,即使你不需要,但因为我们是邻居啊。住得这么近,就打对门,难道不应该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吗?”
“谁规定了邻居一定有联系方式的?”
“可是,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远亲不如近邻’啊?万一以后有个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我找不到你人怎么办?”
“楼下保安室24小时都有人值班,每一栋楼还配了一个管家,上午、下午、晚上都有保洁阿姨打扫卫生,教职工宿舍园区里还有居委会,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他们帮忙。”
“哇,你不是这么不近人情吧,我找你帮个小忙,你都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在告诉你更有效更便捷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那你知不知道,互相帮忙,也是拉近人际关系的一种方式。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友情不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互相帮助中慢慢建立起来的吗?难道,你的朋友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我不需要朋友。”
欧阳夏愣住了:“你怎么可能会不需要朋友呢?人是群居动物,没有朋友,不会觉得很孤独吗?”
“我一点都不觉得孤独。”
欧阳夏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拗的硬石头,败下阵来,气呼呼骂了句:“书呆子。”
然后甩头就走。
走到门口时,猛然发现那一摞问卷调查表还搁在他桌子上。
遂又脚步重重地返回去,一把抱起厚厚的问卷,同时,又不甘心地俯下身,在他耳边再一次骂了声“书呆子”,然后蹬蹬蹬地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