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说服余莺后, 余二牛如蒙大赦。
他急匆匆地要跑出去报信,却被余莺叫住,“爸, 咱这一出门至少得三五天,刚包好的饺子放不了那么久。”
她建议道, “给大家分分吧, 反正也过年了。”
余二牛有些踌躇。
肉馅儿值不少钱哩,说分就分, 他有些心痛。
不过一想到余莺说的也在理,他大手一挥, “行,分完了咱就出发。”
余莺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把脏衣服冲洗干净,晾在了院子里。
然后提着一篓子分好的饺子,挨家挨户地分。
“婶, 尝尝我包的饺子。”
“肉馅的, 叔, 味道不合适记得告诉我。”
“嗯嗯, 家里没人, 放久了容易坏。”
冬日天黑早,余村吃晚饭也早, 余莺特意挑在晚饭前, 把饺子分到了每家每户。
最后去的是许观主、乔善和孔哲临时落脚地。
她笼罩在暮色中, 看不清表情, 由远及近。
孔哲:!
他被吓了一大跳!
“你谁啊?来这儿干什么?”
余莺快走到院里时, 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没站稳, 摔了个狗吃屎。
篓子里仅剩的饺子全部滚落在地,沾上了泥。
一看就不能吃了。
余莺连忙起身,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尘,连忙去捡饺子,越捡越遗憾,“唉,都脏了,不能吃了。实在不好意思。”
孔哲这才看清了她的脸,他松了口气,连连道,“没关系的,谢谢。”
余莺又道了几声歉,这才慢悠悠地离开。
乔善和许观主从屋内走出来时,余莺已经离开了。
孔哲看着桌上清汤寡水的饭菜,随口提了提,“刚有个女人来送饺子,只可惜被绊了一跤,要不然,还能吃顿饺子。”
乔善刚夹了一筷子的青菜,闻言,她动作一致,陡然抬头,“你刚说什么?什么饺子?”
孔哲被她郑重其事的语气吓住,事无遗漏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乔善:!
“多久了?”
孔哲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大概有一个半小时了。”
“坏了。”乔善猛然起身。
孔哲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等他发问,许观主神色同样凝重,“在穷乡僻壤,你知道饺子是多珍贵的食物吗?哪怕沾了泥,用水洗洗就能继续吃。”
“唯有一种可能解释,她压根不想让我们吃饺子。”
孔哲豁然开朗。
他从小生活在城里,并没有这些概念。
“我见她出门以后,把饺子倒在了一旁的菜地里。”
孔哲吞咽了一口口水,“脏了的饺子不给我们吃,情有可原。按你们的说法,扔了也实在说不过去,会不会这饺子有什么问题?”
“你说她背的是篓子?”
乔善再次抓住重点,“如果是只给我们送饺子,那根本不必用篓子装。”
“我终于想明白了!”
乔善如离弦的箭般冲出,直奔最近的院子。
跟着老太太回余村后,她见到的绝大部分村民都有枉死的迹象,且死因一模一样。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终于豁然开朗。
如果饺子有毒,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院子大门紧锁,乔善轻轻一跃,便从外墙翻入,她直奔正厅。
正厅的餐桌上,坐着两位老人家、一对年轻的夫妇,还有一个小男孩。
年轻的夫妇趴在桌上,呼吸困难、口吐白沫、意识模糊。
两位老人家身体已经变得僵硬。
而小男孩,同样倒地不起,脸上透着一抹僵白。
他们的面前,还残留着没吃完的饺子。
乔善立马给杨春生打电话,她语气紧迫,“有人给整个村子投毒!快来帮忙!”
随着乔善一通电话,埋伏在四面八方的数十位警察立刻现身,仅仅花了十分钟,就挨家挨户检查完毕。
无一例外口吐白沫。
症状严重的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症状轻一些的也已经没了意识,如果不及时抢救,很快也会一命呜呼。
一下子发生这么多命案,杨春生简直要疯了,他连忙联系医院,派救护车过来。
可他转念一想,就算派了救护车,也根本没法开到余村来,“反正你们想办法!”
杨春生本想观察余莺的动向然后布控,出了意外后,他立刻安排人,直接把余莺和余二牛逮了回来。
许观主和孔哲瞠目结舌。
村口的尸体堆积一片,触目惊心。
“善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观主不是没见过死人,但三十多具尸体,浩浩荡荡聚在一块儿,他腿都有些软。
尤其是那老太太,说没就没,叫人难以接受。
乔善缓缓说出内心的猜测,“我猜余莺和美兰认识,美兰枉死,余莺蛰伏三年,为她包毒饺子报仇。但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得余莺亲自交代。”
许观主顺着乔善的猜测,试图捋清来龙去脉。
美兰的死和余村的人脱离不了干系,所以临死前,诅咒了余村的人。
而余莺和美兰关系匪浅,这才有这么一出。
就在许观主的思路逐渐明了时,警员带着余莺和余二牛回来了。
“你们凭啥子抓我?”
“我要去告你们哩。”
余二牛絮絮叨叨了近二十分钟,直到当他看见一具具尸体,所有的话戛然而止。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瞳孔剧烈收缩,整张脸惊骇的厉害。
最后,他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好半晌,才终于找回了声音,“人怎么都死了?怎么死了?你们回答啊!”
余二牛眼眶通红,依旧处于不可置信的状态。
他踉跄地起身,“哥,你咋了?”
余大牛身体冰凉一片,嘴角的白沫依旧。
“奶,你又咋了?”
直到扒拉了一片,他的心理防线才彻底崩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
这段时间里,又有三人没得到及时的治疗死去。
余莺眼里泛着奇异的光泽,她挣脱警员的束缚,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了尸体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丑陋的嘴脸,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此时已经夜深,突兀的笑声在这片空间回荡,颇有瘆人的感觉。
崩溃的余二牛听到笑声,他忽然站起身,一巴掌挥在余莺脸上。
因为太愤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余莺整个人都被打偏,脸颊迅速红肿。
没两分钟,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迹。
“畜生,笑什么?!”
余莺毫不在意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老畜牲?”
余二牛又想打她,但这次却被杨春生捏住了手腕。
余莺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纠正自己的措辞,“说你是老畜牲,都抬高了你。”
余二牛怒火攻心,却被杨春生死死制住。
杨春生扭头看向余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给全村投毒?”
饺子馅是余莺和的,饺子是余莺包的,也是她挨家挨户送的。
甚至她都摸清了老人不舍得吃,会留给孩子吃的想法,每家每户送的分量都刚刚好。
余二牛耳边仿佛有一道惊雷落下。
他看着一向温顺乖巧的女儿,“你,你怎么敢?”
余莺压根就没想过活下去,哪怕被杨春生挑破,依然很镇定。
她缓缓地看向枯井的方向,神色怅然。
“他们根本不是人,都是魔鬼。”
余莺自有记忆起,便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
她天生伶俐,懂得讨好,这才摇摇欲坠地从夹缝中坚强长大。
她从念书起,年年都是第一。
学校发奖学金,所以家里人并不排斥她念书。
久而久之,她成了村里的特例。
考上大学后,整个余村的人都对她有了一份莫名的敬畏,余莺也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扬眉吐气。
后来,大二暑假,她和室友海欣、美兰结伴出游,路过余村时,商量休整一天。
可就这一天出了事。
余莺一边诉说,一边落泪,“余村很穷很穷,绝大部分的男人都娶不上媳妇,他们看上了海欣和美兰,所以丧心病狂地在饭菜里下了迷药。”
说到这儿,她几乎已经说不下去。
“海欣和美兰被锁了起来,无论怎么反抗都没用。”
在余村人的思想里,再桀骜的性格也总会被磨平,他们根本不以为意。
关一年不行就关两年,总会有被同化的一天。
“那一天,我试图偷偷放了海欣和美兰,却被余二牛发现了,我哭着跪着哀求他别告诉其他人,但根本没用,争执推搡间,我的右眼彻底失明,海欣意外身亡,只留下了美兰。”
“美兰被吓到了,选择认命,可她不知道,她面对的是比死还凄惨的境地。”
“余村三四个男人共占一妻的例子并不罕见,美兰就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她总共生下了三个女孩,但一个也没活下来,结局你们也知道,她疯了,抱着孩子的尸体跳井自杀。”
“杨警官。”余莺压抑的语调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他们不该死吗?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如果不是她只能用投毒这么低级的手段,她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挫骨扬灰。
永世不得超生。
杨春生感觉头皮一阵阵的颤栗,他从来不知道,这朴素宁静的村庄下,竟掩盖着这么惨绝人寰的丑陋事迹。
他只是听一听,就觉得满腔愤怒,更别提当事人了。
许观主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
这简直不把人当人。
“杨警官,你觉得呢?”余莺笑到眼泪都流下来,她拿下右眼上的黑皮,一道刀疤贯穿右眼,“现在你还要为他们做主吗?”
余二牛目呲欲裂。
他不明白,余莺三年都安安分分的,怎么一夕之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口吐白沫。
余二牛伸手指向余莺,“你,你,你。”
他也吃了毒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