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女也曾梦襄王
正当温琼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屋里的诊治已然结束了,悔清甫一出来,答话的女子便急忙进去了。
“师父,三娘无事了吗?”温琼看着悔清神色恹恹,开口问了问。
悔清看了一眼温琼,没言语就独自去往东屋了。
怪事了,师父这么个和尚,竟秉七情?
温琼思考片刻,还是推了门进了屋。
刚刚入秋,天气还不算冷,屋内除了氤氲着药气,还有一丝血腥气。
看着那名刚与她说话的女子忙前忙后的递茶递水,床上的三娘也只是倚靠在床头,看见了温琼,眼里似乎有了点光亮,招招手示意温琼过来。
“咳咳,碧儿,给,给温姑娘,咳咳,拿把,咳…”
“知道了三娘,快别说话了。”
碧儿搬了个还算新的小竹凳,对温琼说:“姑娘坐吧,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今日的饭做好了没有。”
三娘虽病容倦怠,两颊也有些凹陷,但看得出来,若是无病,必定是倾城之姿。
“温姑娘,你长的和清秋有些像啊。”三娘盯了许久,说了这么一句。
“清秋,是谁?”温琼觉得很奇怪。
“是我病糊涂了,没谁。咳咳,温姑娘是悔清的小徒弟吧。”三娘说句话便要咳上几声。
“是啊,三娘认识我吗?”温琼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全然不知为何对她这么亲切。
“你师父对你赞不绝口呢,每次来,都说若是带你来,你肯定有更好的法子。”三娘咳的猛喘了口气,温琼赶紧递了杯茶过去,缓了好大一会儿,三娘才又开了口:“所以我实在是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温琼一下子就脸红了,低声说:“我没怎么听师父夸过我,他总说我性子太活泼了。”
“你师父那个人是这个样子的,明明觉得什么好,就偏说不好,性子别扭得很,他要是真觉得你不好,还能这么一日日的教你么。”三娘用帕子捂着嘴,低声笑了笑。
“三娘和我师父很熟吗?”温琼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一下师父的尾巴,让他平时老是捉弄她。
“是啊,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救过我一命,”三娘看了看温琼期待的目光,眉眼含笑:“你师父这人经不住夸,你若是多说几句好话,他肯定不知道怎么应对。还有啊……”
温琼心里默默一个个记下,看着三娘有了些精神的样子,突然开口:“三娘,你长的真好看。”
三娘愣了一瞬,又自嘲般开口:“好久没人夸过我好看了。”
“温姑娘,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温琼摇了摇头。
“花柳病。就是脏病。”三娘的眼睛里开始变得空洞:“温姑娘年岁尚小,应该还不懂这个。我曾经是咱们扈城城里最大的青楼阆柳阁的花魁—牡丹。这病就是以前得了的,要不是你师父,我想我也活不到现在,不过想来他也尽力了。”
温琼自然知道什么是花柳病,也知道什么是花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和三娘扯上关系。
“温姑娘,其实你师父他,咳咳,他,咳咳……”眼看三娘咳出了血,温琼忙制止了她想继续说话的意愿,扶她躺下,便出去了。
悔清就在门外端着汤药,一动不动的站着,也不知道多久了,碗里的药都没有热气了。
“师父,三娘休息了,我探了探她的脉息,只是话说多了,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温琼解释了一下。
“嗯,那就好,我再去热一下药。”悔清慢慢的转身离开了,背影有些……寂寥。
温琼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今天的境遇,感觉三娘似乎有事想说,但是师父这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花魁,花魁,三娘的容貌若还在盛时,一定名动全城吧。
一直到回了寺里,用过晚膳,悔清都不曾说过一句话,温琼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好问什么。
谁料温琼回房后不久,悔清便叩响了她的门:“温琼,是我,师父。”
温琼起身开门,悔清神色如常的坐下了:“你这会儿有没有事要问我?”
温琼深觉三娘一定是特别了解师父的,真的,别扭,想说话就直说呗,非要让人问。
“师父,您是怎么和三娘认识的?”温琼开门见山。
“她救过我,我们是在阆柳阁认识的。”
好家伙,温琼震惊了,和尚逛青楼?
还没等温琼继续问,悔清就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说了:“我以前犯了些事,被人追杀,逃到了扈城,当时无奈之下跑进了阆柳阁,是她把我藏起来,才躲过了一劫。”
温琼听后只是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事要交代我。”
悔清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呼出:“温琼,这么多年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女儿看待了,她这份恩情我希望你替我还一还。我,我治不好她了,她其实,其实很好,你能不能替我多跟她聊一聊,开解开解她。我希望她,能,能活着。”
温琼看着师父恳切的神色,点了点头。
之后几日温琼除了去东屋为几个病患换药之外,就是去三娘那里跟她聊天。
其实聊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大部分都是温琼在听。
“娘亲,你身体好些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进了温琼的耳朵。
“鱼娘?你是三娘的女儿吗?”温琼看见鱼娘蹦蹦跳跳的贴上了三娘,三娘慈爱的摸着她的头。
“是啊姐姐,我娘病了好久了。”鱼娘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烤土豆,伸手递给三娘:“娘,快尝尝,很好吃的。”
三娘笑的一脸沉溺,张口就咬了下去。细细嚼咽了之后,就递了回去:“鱼娘也吃一些。”
温琼突然很羡慕,她对于母亲,已经没有印象了,这种天伦之乐,她都是透过父亲的描述想象出来的。
“鱼娘,出去玩吧,娘屋里有些闷,娘已经好多了,过几日娘带你去放风筝。”三娘撑着床板使劲抬了抬上半身,勉强做出一幅神采奕奕的样子。
看着鱼娘欢喜的出了门,温琼盯着鱼娘幸福的背影,欣慰的笑了笑。
“鱼娘真的很乖巧。”温琼笑意满满的看着已经跑远了的鱼娘。
“是啊,她母亲若是还在,一定也会觉得高兴吧。”
温琼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突然回味过来,回头看向三娘:“鱼娘不是……”
三娘摇了摇头:“她是我故人的女儿,故人已故,我便是她娘了,鱼娘还小,我也不想她知道,不过真没想到,鱼娘要再一次失去母亲了。”
温琼听出了三娘的意思,使劲的衣袖中攥了攥拳头:“三娘就算是为了鱼娘,也该好好的活着,人活着,才有指望。”
三娘听完,笑意直达眼底,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通透:“有指望,才能活着。温姑娘,你师父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三娘动了动,作势要下床,温琼上前扶了一把,为三娘披上了外衣,搀着她走到了衣柜前,看着她从柜子暗格里取出了一个乌木雕花的匣子。
“温姑娘,不知道我能不能托付你一件事。”三娘看着那个木匣,很珍惜的摸了摸,幸福的神情满的就像是要溢出来了。
三娘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环扣,拆开重新拼上就变成了一把钥匙,咔哒一声就把木匣打开了。
木匣里静静的放着一朵风干的木棉花,还有一些信。
“三娘,这是?”温琼看着木棉花的样子就知道,这匣子应该经久日长了。
“温姑娘,我大约是活不了多久了,也许再也见不到我的甄郎了。如果,如果还有机会,如果你有机会可以去京都,若是能找到他,你可否将这个木匣转交给他,告诉他,这辈子,三娘失约,不能做他的妻了。”
温琼看着三娘希冀的眼神,她知道,如果她答应,也许三娘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但是如果她不答应……
“三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转交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