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龙
西荒的原野之上，桑桑的瘦小的身躯立了起来，她清晰地感觉到原本的痛楚渐渐从身躯上离开，冰寒的气息扩散间，一股充满力量的感觉在心田间流动。
但这样的感觉她并不喜欢，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滚落，落在宁缺的身上，泪珠没有碎，因为早已经化作寒冷的冰晶。
即便宁缺已经奋力运起体内的浩然气，牵引点点散发出光和热的昊天神辉，依旧不能将桑桑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冷驱散，即便是心中无比坚定，但肉体的恐惧，依旧让他忍不住颤抖。
“咔！咔！咔！”
极小的声音在此时变得格外刺耳，从桑桑的体内发出，那是如同骨头被碾碎成无数碎屑，又像是血肉正在分解，更像是坚硬的冰在不停地被压缩而发出声响。
这一刻，那深深埋在她的体内，自她有生命开始便存在的阴寒气息终于爆发出来，那巨大的力量自压抑中释放开来。
一道幽黑的圆球，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她身旁的宁缺，被瞬间击飞到数十丈外，气息所至之处，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冰晶覆盖，了无生机，宛若陷入极夜之中的寒冬一般！
桑桑此时没有理会重重摔在地上的宁缺，即便此时的他已经口吐鲜血，那以上漆黑的眼睛看着地面上的大黑伞。
桑桑蹲下身体，拣起大黑伞，然后打开。
漆黑如夜色一般的大黑伞缓缓撑开，这一刻天黑了，天空中那密密麻麻的漆黑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向着天穹飞去。
如同墨点一般的身影穿过天穹中的白云，好似墨水落入清泉一般，将飘荡的白云染得漆黑。
荒原地面上，黑色的烟尘依然围绕着桑桑的身体狂啸舞动。那道阴寒的气息，则是顺着她手中的大黑伞，向着高远的天穹上而去。
被乌鸦染得暗沉的云层剧烈地卷动起来，然后骤然间静止，平静接受着来自地面那把大黑伞传来的阴寒气息。
天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像一张涂满墨的纸，直至最后变成了凝固的墨，除了黑色什么都没有。
什么是黑？黑就是没有光明，看不见前路。
此时的荒原北方天空，就是一片没有光的黑色，除了没有星星之外，看上去就像是黑夜。
黑夜不会在白天出现，黑夜的天穹上只有点点星光，没有太阳。
而这一刻，在白天明日高悬之下出现了没有星星的黑夜，这样的夜不是普通的黑夜，它有特别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那边天黑了？”
“这就是永夜吗？”
荒原地面上的人们，看着被光明与黑暗分割开来的天空，没有发出惊呼，没有发出尖叫，喃喃自言自语着，他们受到的震撼太大，大到连震惊恐惧的情绪也已经忘记。
神情显得麻木而惘然，仿佛失去了灵魂。
西陵神殿的众人位于南方的光明天空之下，而与他们对面的荒人却立于北方的黑色夜空之中，这一天光明与黑暗共存。
黑暗与光明相映之下，桑桑那瘦弱的身躯缓缓自地面浮起，乳白色的光辉在她的脚下出现，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晶莲花，拖着她立于空中。
书院后山，那熟悉的山崖上，作为大师兄的李慢慢带着所有的师弟师妹，站在悬崖边，望向北方被黑暗与光明切割开的天空。雄伟的长安城笼罩在金色的光泽里。
“我们现在应该在那里。”一手扶着腰间铁剑的剑柄，君陌缓缓说道。
李慢慢脸上浮现一丝苦涩，说道:“就算在那里。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放在剑柄之上的手紧了紧，君陌道:“但至少我们是在那里。”
李慢慢脸上的苦涩更加浓烈，说道:“老师不同意我们在那里，我们便只能在这里看着。”
南晋剑阁，幽暗的山腹空洞里一片安静。深春染绿了山后的树林，对崖洞里却没有任何影响，草屋前的那片水潭。依然透着寒意。
剑圣柳白盘膝坐在潭边，低着头没有望天，因为崖洞顶端的开口太小，纵然抬头望云，也只能看见一片光明。
一柄古意盈然的大剑，从潭水底部缓缓升起，如果他手持这一柄潭水之中的大剑，那即便是此时已经做好准备的杨凡，也未必能够接得住大河之剑。
因为这是一柄人间之剑，一柄以人间之力对抗昊天的剑。
“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雷音响彻世间，叶苏以剑引落的雷霆在这雷音面前显得柔弱不堪，因为这是天雷的声音。
天雷发于天，行于天，不是人世间的凡俗生灵可以在平日里感受得到的。
沿着天雷的声响看去，那自西陵掌教的权杖之中冲天而起的光柱，如同一柄打开天国大门的钥匙。
天穹之上，金光道道，瑞气升腾，那朵朵漂浮的白云变得越来越明亮，不只是稀薄的边缘，即便是厚实的中心也如同一颗明珠一般，绽放出明亮的光华。
一座金色的大门缓缓此虚空之中浮现，随后变得如同实质一般，在天雷的声响之中，那足以遮蔽天空的大门缓缓打开。
这时，所有人才知道，那之前的天雷之音，只是那大门打开的声响罢了。
金色厚重的大门被打开，无量的光明如同瀑布一般垂落，那是来自昊天神国的光辉。
随着神国大门打开，飘在天空之中的白云消散，一股沉重无比的威压自神国之中传来，一颗金色的龙首缓缓从其中探出，神情默然，俯瞰荒原，乃至人世间的一切众生。
黄金龙首很巨大，远在高空之上，却像是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所有的细节都能看的非常清楚。
似光镜一般的鳞片，如火山一般的龙角，有具体的形状，却难以形容，色若纯澄的黄金，却又仿佛透明，散出无穷的光与热，洒向荒原地面。
西陵神殿教典里有关于龙的记载，在佛经里也有关于龙的故事，在人间世里有关于龙的传说，但却从来没有谁亲眼看见过龙的存在，但现在龙出现了，在昊天的神国中走了出来。
这一刻，所有人才知道，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描述它的存在，那些佛经教典中的描写都显得苍白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