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盲人论谦卑
任佳明、贾杰婞同学。私下议论。贾杰婞说汪文冰像木头。任佳明说不时他还是能回视一缕笑容。生活正是在这样不紧不慢的步伐中渡过。贾杰婞很快便掌握了技能成为同批进厂技术过硬的第一人。修制车间车工举办了产品限时争冠大赛。贾杰婞夺得第一名。
结束竞赛。赵玉泉推开了贾家厨房。赵玉泉是车间技术人员。赵玉泉透露他裁定的偏颇。
贾杰婞最后进门。张洁勤、赵玉泉已经坐在桌前。吕玉仙吩咐各自取碗筷。贾杰婞却兴高采烈介绍。吕玉仙沉脸说明刚才你张伯伯赵伯伯都已说明了。贾杰婞强调,关键是抗旱晚下车间,技术上还是超过了先进车间之人。
贾中华脸上虽有喜色,但眼睛却暗沉下来。贾中华:
“夺得第一名你就喜上了?人家那么多的老职工都未得到,告诉你,你也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张洁勤:“老贾,车工可是个精细活儿,没有严谨的工作作风与吃苦耐劳的精神,她夺不了第一。”
又说:“这个,老赵应该明白。”他想赵玉泉会佐证。赵玉泉“嗯、嗯……”点头带过。
贾杰婞却有些等不得了。贾杰婞:
“张书记说的一点不假。爸,我这绝不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
张洁勤:“什么张书记,在单位上是这么叫,进了家门我就不是你们的伯伯了?”
又说:“再说了,我都调去客运站工作了。”
贾杰婞:“是,张伯伯。”她说着,坐下来在他与父亲之间。
张洁勤:“我早说过你们家这三个孩子都是不错的苗,只要加以磨炼,一定能有所作为。”
张洁勤说着,替她夹了一块烩好的鲫鱼盖在她的饭碗上。她点头表示谢意。
贾中华知道能得到张洁勤的肯定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但是,若因凑捧将贾杰婞捧到云层中去,再摔下来,便就落为他人的笑柄了。特别是赵玉泉先入为主的说明。贾中华眼色下沉:
“‘什么严谨的工作作风与吃苦耐劳的精神,’她差得甚远。她只是运气好罢了。”
贾杰婞听父亲这么一说。拉长了脸不乐意了。贾杰婞:
“爸,我常常工作加班到深夜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不理解这样说,可您是看见的啊?”
仿佛是阴雨天集聚着厚重的云层。贾中华密封住笑脸。贾中华:
“咋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不知道谦虚是我们中华名族的传统美德么!”
贾杰婞:“可是,一味地谦虚不就等于是虚伪么?”她下咽了剔了鱼刺的鱼肉,还想下第二口,但又忍住说:
“车间评定,我是榜上有名。可我就是不明白,您怎么硬是要抹杀我的成绩呢?”
“拍!”贾中华抬手一个耳光就抽打在贾杰婞脸巴上。贾中华:
“还有没有老幼尊卑!”
又说:“我就是抹杀你成绩了,你要咋地?”贾中华本想指出赵玉泉裁定的偏颇,但又顾虑张洁勤知道。
贾杰婞眼眶涌入晶莹泪花,但她包含着没让外泻。吕玉仙黑眼打量。吕玉仙:
“让你别说了,这张桌子上就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赵玉泉不满了。赵玉泉:
“什么叫‘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小吕你这样说可不对啊!现在我们是民主国家,人人都有发言权的。”
吕玉仙示意贾杰婞。吕玉仙:
“可是,你爸爸他就不知道发言权。”说着她转向张洁勤:
“书记你说,杰婞的工资一分都不剩的都交给我,人家就只使用一点加班费,她在我们家已经成为了顶梁柱了,就算是你养育了一场让她报个恩,人家那样没有做到了?他一天闲置在家里除了只会钓鱼到底还想怎么样?”她用“他”代替贾中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吕玉仙跟贾杰婞结为同盟。贾中华心理很失衡。吕玉仙全盘地否定他的价值,这让他心里很是憋屈。他延伸着他薄弱的忍耐力。因为他心里明白,刚才,的确是他自己想打压她而引发的家庭争端。
贾杰婞手捂脸巴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稍歇,她说:
“张伯伯,赵伯伯,你们慢慢用。”说着,她站起身子要打开门出去。吕玉仙忙使眼色让她吃饭。贾杰婞:
“我没有胃口。”
贾中华还沉着脸子。贾杰婞消失在门前。顿时,屋子里显得很是沉闷。为缓解这个氛围,贾中华忙夹了一条最大的鱼迎着吕玉仙的饭碗递了过去。可鱼刚送至碗边,吕玉仙侧身移动开手里的碗。一条大鱼“啪!”一声掉在地上。贾中华红眼而尴尬。忙命令贾杰敏捡起来冲洗。再一次,贾中华又另夹一条迎着她的碗里去。吕玉仙再次闪开。张洁勤压低眼皮似乎没有看见。赵玉泉却左右对视。仿佛是为了探视对方认定的差异。贾中华强撑的笑意瞬息间在面堂上垮塌下来。吕玉仙却以一脸的默然展露出来必须的矜持。仿佛是迎合上皇太后的奴才,她并不想给他这个面子。这是她一贯的做派,只要心里不乐意,她就毫不留情地侧身避开。眼观气氛的瞬息变化,贾杰刚惧怕战火的蔓延以及波及。抬着一碗饭起身出门。只是闭合门时,他转过身子,缝隙间对贾杰敏眼色示意出去。她将冲水了的鱼放在碗柜上,抬起饭碗,便向木门走去。还没拉开木门,吕玉仙黑沉眼睛问:
“你们一个二个的跑出去干嘛?”
贾杰敏:“哥哥要我出去呢!”
“啪!”吕玉仙将筷子重重地放在饭桌上。吕玉仙:
“逼……”字出口,她忽然意识到场景不对。她原来脱口想说;“逼大点人……”于是,她忙改口道:
“豆米大点人想出门就说自己想出门,还学会‘撒’慌了?我问你,你哥哥什么时候哼过声喊你了?!”
贾杰敏杵在门后。她分辨说:
“真是哥哥闭合上门的时候,冲我使了眼色。”
吕玉仙“唰!”地一声,从桌子上抽握住筷头,她站起身来就奔她过去。随即,筷子飞舞便对她的肩头打了过去。贾杰敏本能地萎缩着身子靠在木门上。吕玉仙似乎即刻就明白了筷子打肩头好像发挥不出来什么威力。又以手臂劈头劈脸打过去。泪水无声地浸泡着眼珠。由于她抬起手臂阻拦,饭碗偏斜,洒落出来部分白花花的落在灰黑的水泥地面上。
吕玉仙扯着嗓子吼道:
“可是抬不好你的饭碗?抬不好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吃饭了!”说着,就抓住她的饭碗争夺。面对多年习以为常的家暴,贾杰敏历来只有忍受的份儿。只是听她的推理似乎明白一个意思,那就是洒落了米饭,今后不要吃饭了。于是,她紧紧抓住饭碗的另一侧,另一手又将碗死死抱进怀里。泪水却涌在她的眼眶中打转转。
吕玉仙恶狠狠的眼神盯住她:
“你今天要是敢哭出来,我今天就要你死!”她的“死”字是咬紧了牙根加重音调发出。
张洁勤:“好了,小吕,坐过来听我说?”
吕玉仙迟疑几秒,眼珠一转,一把推搡过去,放开了饭碗。沉着脸色,她回到桌子跟前坐下。张洁勤:
“雷都不‘打’吃饭人,你自己想想,身为母亲,你这忽然爆发的情绪又是为何?”
贾杰敏听到他这样说,“哗……!”地一下,她的眼泪抑制不住就往下流,仿佛决堤的洪水没有阻隔……
吕玉仙斜视的目光看到了她奔流的泉眼。黑沉着眼睛发出警告:
“你今天可是还要哭?可相信我过来让你把你这一辈子的眼泪统统流出来?!”说着,她晃动身子,眼睛恶狠狠在厨房四周搜寻,似乎要找到可以打她适合的用具,身子却做出一副要挺立起来的样子。贾中华偏头:
“还停歇不住?等一下雷公公要发雷霆了!”
以“孟”式眼法,吕玉仙冲贾中华大眼斜瞥过去。吕玉仙:
“你才是雷公公!”
贾中华试探着:
“那,你就是雷婆婆喽?”
张洁勤:“你家两口子倒是配齐了,一个雷公公,一个雷婆婆。”
赵玉泉冷冷地:
“可他们三个孩子,一个都不是雷震子。”
吕玉仙又向木门背后撇过去一眼。贾杰敏的哀哭是那种忍住发声似的内耗。随即,通红的眼睛浮肿。
吕玉仙:
“她像哪门子‘雷震子’?她就是一个哭神经!”声音平和一句。忽然又提高了声调向她吼去:
“可是还要再哭?你今天可是就不想过去了?!”她说着话,抓住筷子,在桌面上敲打出几声发出脆响。
张洁勤:“怪了,你打了人家,可是还不允许人家哭出声来宣泄一下情绪?”
吕玉仙:“张书记,你不知道……”
他没让她把话说完,他沉闷着插进话说:
“我怎么不知道了?就今天发生的事,我可是就坐在这个堂屋里睁眼看着呢!”
吕玉仙:“你坐在这里看着不假,你可听见贾杰刚出门时,喊过她出门么?她张口就是满嘴的谎话,老子最恨的就是撒谎的人了!”
贾中华:“刚才她不是分辨说,是杰刚冲她使眼色么?”
贾中华替她开脱,吕玉仙不满冲他瞥去“孟”式眼法。吕玉仙:
“要你说,老子又没跟你说!”
张洁勤:“先不说喊不喊的事,只说人家正吃饭,想出门去走动一下,你何必要将孩子弄哭成这个样子呢?”
吕玉仙:“老子最恨就是抬着饭碗,野马浪荡地跑外面去游动吃了。吃丑吃好,都要给我坐在家里吃。”
这是与张洁勤家截然不同的文化。张洁勤家屋子拥挤,一般情况都是孩子们抬了碗各自上外面游动集聚。
贾杰敏视线被泪水模糊。但她申辩:
“在张伯伯家就是小孩都集聚在门外的。”
吕玉仙黑眼过去:
“人家是人家,我们家是我们家。”
贾中华因为有带干粮走鱼塘的经验。贾中华:
“要我说,走动着吃,还好下胃口,感觉特别消化。”
吕玉仙:“是呐,好消化。你倒是在外面好消化了,家里不就为难粮食了。”
赵玉泉又补上一句:
“小吕是怕你走动多了,消化好了,一个月的粮食不够了。”
吕玉仙:“也不是怕粮食不够,主要还是不好看。你想想,孩子们都集聚在外面,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你家的伙食好,我家的孬,好的东西没有学到,就带一些歪风邪气进门。”
如果吕玉仙的心思真是如此,那么,今天可是贾杰刚带头出门的。贾杰敏声弱蚊子:
“要说,也不是我带头要出去的……”
吕玉仙没有太明白她的意思。她又再次提高声音,问她怎么说。
贾中华:“她说,是她哥哥带头出门的。”
赵玉泉补充道:
“她可是想说,偷盗的人你不抓,你拿打更者开刀。”
吕玉仙坚定自己的认定。她想戳穿她的谎言。她忽然提高嗓门对门大声吆喝着贾杰刚。
半响,贾杰刚才应答着从灯光球场方向而来。其实,屋里贾杰敏被母亲收拾;屋外,贾杰刚一直站在门前偷偷听,观察着。从木质门块板的缝隙间,贾杰敏感受到他稀稀疏疏吃饭的声音。吕玉仙忽然提高嗓门,他这才轻轻步伐移动过去,故意做出从灯光球场奔回来的方向感。
贾杰刚跨进门。吕玉仙劈头就问:
“刚才你出门,可对你妹妹使过眼色让她出去了?”
贾杰刚洋装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两眼茫然地摇头否定。
贾杰敏的心拧巴得滴血。他怎么可以真着眼睛说瞎话?贾杰敏:
“就在你闭合门的刹那间,你可是对我使眼色让我出去了?”
贾杰刚:“怕是你看花了眼睛吧?我出门直接就过去了灯光球场。”
贾杰敏:“你没有,你一直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呢!”
贾杰刚:“我没有,我才没有这样无聊。我抬着饭碗就过去球场了。”
想想又说:
“我还遇到前排房子的蔡坚强也抬了饭碗出来吃呢,您们不信,可以问他?”
吕玉仙转向张洁勤。吕玉仙:
“张书记,你可听见了?就是这个小贱人在家里挑事端。现在才豆米大点人就扭不过来,将来长大了,还不得像我二姐家y头一样,日白扯谎,撕开眼睛就满口的瞎话。那还得了?!”
贾杰敏十分委屈地忽然大声嚷嚷出来:
“他就是冲我使眼色了,我没有撒谎。老天爷在上可是看着呢!”她的手指对天指向上空。她的声音忽然一下子从蚊子变成了蛐蛐。
吕玉仙有些吃惊。于是乎是她提到了“老天爷”让她放弃了不再追究。但她抬着手里的饭却没有动。她又提高声音责备:
“你可是真要进土去找你爷爷去了?一碗饭除了撒落一些外,就没下咽过。”
贾杰敏的胸腔被懊恼“堵”塞得满满的,但她还是畏惧地拔了一口干噎着难以下咽。
从发生在贾杰婞身上的事转移到贾杰敏身上来,她默默消耗着心底各种复杂情绪。吕玉仙张显的正是贾杰婞工作养家“换工”,于是乎,她养孩子,就是为了交换。而最让贾杰敏感觉到委屈的是,贾杰刚的否定。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贾杰刚为了躲避,他可以将假话当真话一样陈述,且脸不发红,心不发慌。一直以来,吕玉仙就是不断加刻她心灵伤痕的始作俑者。她心底似乎从来没有过思念母亲的篇幅,即便在学校老师明确的标题,她也是以空落而虚拟的。
不!空落,代表着一种莫名空洞的概念。而她心底真实的感受着母亲代表的权威;代表着绝对的服从;代表着一种奴役的统治。她痛恨的就是她那种摧残人性的奴役。即便是被巨大的悲情充斥着,她也不会忘记命令对方的自我消噬。好像所有的哀怨,怒气,委屈搅绕在一起,浸泡着她的心扉,而这个心扉的情绪却不能发出,唯有强咽。而这个时候的强咽即便是饭粒也抽象成为了一粒粒坚硬的利器刺痛着她胃的黏膜。她想她活该被刺痛,因为她生长在这个非亲非故的家庭。仿佛母系氏族首领任意挥发的权威方显示她至高强迫的统治,而被强迫则是她挥之不去变形般的枷锁。
这个礼拜轮到贾杰敏收拾家务。贾杰敏必须坐在角落里等待。贾杰刚丢下饭碗出门。
问题又回到应对处理方面。张洁勤说,你们贾家的焦点矛盾似乎越处理就越添乱子一样。譬如刚才,老贾你也不该对杰婞那个态度说话。
贾中华脸上极不自然地挤出了一丝笑意。他强调他是恨铁不成钢,教诲是为了让她懂得守住做人的本分。
吕玉仙:“人家哪里‘不本分’了?难道夺得了第一名,就是‘不本分’?要在别人家的父母,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呢!在你这里,就成了不对的事。”
贾中华:“我又没说不对。”
吕玉仙:“你说了‘不本分’的!”